4 第四次催眠:夢與潛意識(3 / 3)

我又把今天的經曆和自己一些想法大致對秦澈說了說,待我說完,他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撫摸著下巴上的胡茬陷入沉思,沉默中隻有冬天的風刮過梧桐樹枝的聲響。

秦澈思考的時候最好不要去打擾他,我很識趣地轉過頭,獨自盯著客廳裏的三個大書架,其中一個書架上放滿了有關於心理學的書,卡爾。榮格的眼睛正從一本厚厚的著作扉麵上盯著我,那種真實得不可思議的注視讓人渾身不自在。

秦澈什麼時候開始廣泛涉獵心理學了?印象中他最多也就隻是看看犯罪心理學方麵的書籍。

我再次閉上了眼——這個時候沒必要費神去想這樣的問題。剛要拿起生啤再喝一口時,我的手碰到擱在沙發一角的一件硬物。

我順手摸過來一看,是一本不算厚重的書,封麵上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拿著雪茄的經典半身像,在這位精神分析學派鼻祖身旁是四個大字:夢的解析。

我頓時想起了這段時間自己做的那些詭異的夢,那些與現實存在恐怖契合的夢。

“這本書我拿回去看看。”我拿起《夢的解析》,對秦澈道。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徑自點點頭。

我正想要再說點什麼,秦澈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

電話那頭的人喋喋不休的說話聲傳到安靜的客廳裏,我注意到秦澈的臉越來越陰沉,除了最開始的“喂,你好”和最後的“好的,再見“之外,他沒有說一句話,坐在他身邊,我的心頭猶如壓了一塊巨石。

收起手機,秦澈回過臉來看我,嚴峻地說:“警局的小李來電話說,方武被殺害當晚,接走他的車確實就是喬納陽的別克昂科雷,現在喬納陽也說不清那天晚上他的車到底被誰動過,但是他交代了唯一的一把車鑰匙一直在他身上,僅憑這一點,基本上可以確定他就是凶手了。”

5

一片黑暗的湖,在墨藍的天空下泛起漣漪,我隻聽見空靈的水聲。

我睜開眼睛,淚水在聚在睫毛上,模糊了視線,我使勁眨了兩下眼,才把夜空下黑潮暗湧的湖麵看清楚。

無垠的湖水,漫延到天際線的盡頭,漣漪在瑟瑟寒風中變成有力的浪潮,襲上岸,把我的褲腿打濕大半。

湖水很冰涼,我打起了牙戰。

沒有星星,隻有一彎慘白的新月,孤獨的掛在夜空中,如墨汁般濃稠的黑暗無法吞噬淒清的月光,任由月光將湖岸邊綿延的樹影修剪成張牙舞爪的陰魂。

如鉤的新月,倒映在湖中央,隨潮水搖曳不定,這是湖中冤魂的燈塔。我站在湖邊,被月色迷惑了心神,邁出步子,向湖中走去。

我想停下來,我命令自己停下來,可是內心卻有另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支使我的腳步不停向前移去。湖中央,新月的倒影,終將是我的終點。

黑暗的水帶著泥土的腥味,浸過我的頭頂。心髒被冰冷的水凍結,呼吸停滯在肺中,一切都很平靜,我不禁詫異:死亡居然可以這麼安詳,這走向寒冷地獄的道路也能讓人享受。

我抬頭放眼眺望,在地獄之門的前方站了一個男子,他浸在湖水深處,身上寬大的衣袍在水中四散開,像水草一樣飄搖,皎潔的光暈圍繞著他的身體,勾勒出明亮的輪廓。

他是誰?是地獄的天使,還是天堂的惡魔?

我在湖底的黑暗裏向他靠近,一步一步,近了,我能觸碰到他長衣上柔軟質感的薄紗,能聽到他長長的歎息。

男子終於抬起了臉,我看見了,他是……

我醒了,原來是個美妙的夢。

這個夢並不像之前一樣痛苦可怖,反而讓我的身心非常舒適,就像剛泡了很久的溫泉,讓繃了很久的神經終於得到舒緩,現在清醒過來竟還有些意猶未盡。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我躺了一會兒沒有再入睡,幹脆扭亮了床頭燈,從床上坐起。

一本書躺在柔和的燈光裏,弗洛伊德的目光從百年前望到此刻,凝固在我的臉上。我伸手拿過《夢的解析》,信手翻到中間一頁。

這一頁上有人用筆勾下了這麼一段話,想必是秦澈在閱讀時做的記號。

“夢,不是空穴來風,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荒謬的,也不是一部分意識昏睡,而另一部分意識開始蘇醒的產物。它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實際上,夢是一種願望的達成,是一種清醒狀態精神活動的延續,是由高度錯綜複雜的心靈活動所產生的。”

往下看都是弗洛伊德舉的一些關於他的家人或病人的案例,用來佐證上麵這一觀點,例如他這樣寫道:我的一個女性病人曾作過一次不成功的下顎手術,而受醫師指示,每天一定要在病痛的頰側作冷敷,然而,她一旦睡著了,就經常會把那冷敷的布料全部撕掉。有一天,她又在睡夢中把敷布拿掉,於是我說了她幾句,想不到,她竟有以下的辯詞——這次我實在是毫無辦法,那完全是由夜間所做的夢引起的。夢中我置身於歌劇院的包廂內,全神貫注於歌劇演唱中。突然想到梅耶先生正躺在療養院裏受著下顎痛的折磨。我自語道:“既然我自己並無痛感,我就不需要這些冷敷,也因此我丟棄了它。”這可憐的病人所做的夢,使我想起當我們置身於不愉快的處境時,往往口頭上會說:“好吧,那我就想些更愉快的事吧!”而這夢也正是這種“愉快的事”。至於被這病人所指為顎痛的梅耶先生,隻是她自己所偶然想起的一位朋友而已。

不經意間,我注意到在這個例子旁,秦澈標注了幾個小字:後轉334頁。

我來了興趣,翻到334頁,這是第七章裏專門以“願望達成”為題的一節,秦澈的記號又在此出現了,他在這樣一句話上畫了一個框:“夢永遠是願望的達成,夢的唯一目的是滿足願望。”

“夢的唯一目的是滿足願望。”我默念這個結論。

似乎有些很重要的信息隱藏在這本書裏,我翻身下床,從背包裏翻出記事本,胡亂找了支筆開始把書裏一些重要論據和結論摘抄整理出來。

這是我進行研究的習慣:在一部文獻中刪繁就簡,最後得出一個一目了然的推理過程。“願望達成”的這一節並不算長,很快我就得出了弗洛伊德在這一節中的核心理論之一:

夢與潛意識。

一、援引:

亞裏士多德對夢有一個正確而簡短的定義——夢是一種持續到睡眠狀態中的理想。

二、弗氏理論中夢的分類:

根據願望達成而把夢分成兩類:第一類很明顯地表露出願望達成(顯夢),而另一類夢的願望達成不但不易覺察出來,而且往往以各種可能的方法去掩飾(隱夢)。在後者的情況下,我們知道是心理稽查機製影響的結果。那些具有不被改裝的願望的夢大部分發生於孩童,不過,簡短而且明明白白是願望達成的夢也似乎(弗洛伊德要強調這個字眼)一樣也會發生在成人身上。

三、夢中願望的產生:

1、內心願望也許在白天即受到激發,不過卻因為外在的理由無法滿足,因此把一個被承認但卻未滿足的願望留給了夢中。

2、內心願望也許源於白天,但卻遭受排斥,因此留給夢裏的是一個不滿足而且被潛抑的願望。

3、也許和白天全然無關,是一些受到潛抑並且隻有在夢裏才活動的願望。

4、睡眠中隨時產生的願望衝動(譬如口渴或性衝動)。

四、夢的形成:

孩童的夢可以毫無疑問的證實,白天不能滿足的意願能夠促使夢的產生。但我們不應該忘記,這隻是孩童的願望,是孩童所特有的願望衝動的力量。弗洛伊德很懷疑,對於成人來說,白天沒有滿足的願望是否足以產生夢。他認為:當人們學會以理智來控製本能生活後,人們就越來越不易形成或保有這種對孩童來說是很自然的強烈願望。

因此,弗洛伊德斷定,一個白天未能滿足的願望是無法使成人產生夢的。源於顯意識層的願望會助成夢的產生,不過卻僅止於此而已;如果前意識層麵的願望無法在別處得到源源不斷的援助,夢也是無法形成的。

結論:夢的源頭實際上是潛意識。弗洛伊德相信顯意識中的願望隻有在得到潛意識中相似意願的加強後才能成功地產生夢。從心理病症患者的精神分析看來,弗洛伊德相信這些潛意識的願望永遠是活動的,隻要有機會,它們就會和顯意識的願望結成聯盟,並且將自己那較強的精神能量轉移到較弱的後者上。因此,表麵看來顯意識的願望獨自產生了夢,不過由夢形成的某些不顯眼的特征可以看出潛意識的痕跡。

……

我在這一頁記錄的最後加上一句:簡單說來,無論是顯夢還是隱夢,夢都是願望的達成,並且是被壓抑在潛意識中的願望才能夠促使夢的產生。也就是說,夢是來源於潛意識。

還需要注意的是,我們能夠在夢中窺探到自己內心的潛意識世界!

我在這行字底下著重畫了一道杠,並隨手寫下:夢是潛意識世界的一扇窗。

然而精神能量、潛意識是什麼呢?和顯意識、前意識又有什麼關係?對於學文學史的我來說,這些心理學概念都不知道該怎麼解答,更別說用弗氏理論來解析我的那些怪夢了。

我揉了揉發脹的腦袋,抬起頭發現房間的門變得異常巨大,都要占滿整麵牆了。我走上前,憋足了勁把門推開……

“為什麼提前把我喚醒?不應該是到第三場命案嗎?”聶尚問。

百裏途在筆錄上寫下“懸掛”一詞後說道:“你遇到困難了。”

聶尚:“你是指我不理解潛意識,精神能量那些術語?”

百裏途:“沒錯。”

聶尚:“這些東西難道不可以略過去?”

百裏途站起身,走到書桌前背對聶尚道:“從現實案情發展來看,你不理解這些基本心理學知識,最後與‘涅槃’密切相關的記憶很有可能找不回來。”

聶尚撓撓頭,“什麼?“涅槃”?”

百裏途:“現在完全無法向你解釋“涅槃”,這就是為什麼你需要知道那些心理學知識和理論。”

聶尚:“你現在告訴我不就好了?”

百裏途:“沒這麼簡單,現在告訴你的信息無法與你過去的記憶結合,催眠根本不可能在這些後期信息的基礎上得出我們需要的記憶。”

聶尚惱火道:“可我是學文學史的,心理學實在接觸得不多,難道就沒辦法了嗎?”

百裏途回過身,“你沒有忘記一年前我給你做的心理谘詢。”

“那倒是沒忘,不過又有什麼……”聶尚一拍腦門,“對了!”

百裏途臉上現出微笑,“我有個想法,結合後續幾次催眠的發展,分階段帶你重新經曆一年前我們的談話,你看怎麼樣?”

“行!”聶尚應道,轉念又問,“你現在不需要整理剛才的催眠嗎?”

百裏途:“別著急,回顧了第三起命案再整理不遲,現在我先帶你到一年前,我們初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