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說,我也沒問,”張方方樂嗬嗬地說,“愛一個人,就要給她足夠的空間和自由。”
“我擦,”我歎道,“方方,你什麼時候成愛情導師了?”
“不是導師,是發自肺腑的。”他臉色嚴肅下來,“隻有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愛情,才會有這種感悟,所以你們不懂。”
“切,說得就跟別人沒談過戀愛似的。”狗子不屑地撇撇嘴,又拿起一串羊腰子。
張方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看了一眼,臉上飛出了一絲喜悅:“是李雪的,肯定是到地方了,給我報平安呢。”
他接通電話,放在耳邊,還沒來得及說話,臉色就變了。
我覺得不對勁,一把將電話搶了過來,聽到裏麵傳來的是女人的嬌喘聲,從音色上辨別,應該是李雪無疑。她嬌喘連連,仿佛是在接受某種衝刺,忽然又有一個粗壯的男聲說道:“寶貝,好熱,把車窗搖下來點……”
我腦袋“嗡”的一聲,這就是他媽的傳說中的“車震”啊!
根據現場的聲音,我基本可以還原那幅場景。李雪在狹小的車廂空間裏閃轉騰挪,各種姿勢,一屁股壓到了手機,然後撥了個常用的電話號碼出去,給千裏之外的人來了一個猝不及防的驚喜。當然,這一切都是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發生的。
就在我想進一步掌握更多的信息時,忽然聽到李雪嬌喘著說:“等等……什麼東西壓在下麵……手機怎麼……我操……”
然後,對方就掛斷了。
拿啤酒回來的狗子看著我跟張方方,一頭霧水地問:“你倆咋了?”
我說:“沒事。”
“沒事?你倆的臉色怎麼比吃了屎還難看?接了個電話就這樣了,不是嫂子打過來的嗎?”
“不是,方方看錯了。”
“那是誰打的?”
“沒誰,一個詐騙電話。”
狗子又拿起一串羊腰子笑道:“詐騙電話?騙誰不好,非要騙你們兩個屌絲。”
這世界是有定律的,一個人擼串,擼的是心情;兩個人擼串,擼的是默契;三個人擼串,擼的是江湖。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我借口上廁所,走過去默默地把賬結了,作為朋友,我不能讓張方方流淚又流血。
我不知道那次事件對於張方方的人生具有何種裏程碑似的意義,但對我的影響是巨大的。自那以後,我不僅給手機設置了鎖屏,還設置了開機密碼,然後是手勢保護,要順利地撥出一個電話需要經過三道關卡,從根源上杜絕了類似悲劇的發生。
我以為,出了這樣的事,也就宣告了張方方與李雪之間感情的壽終正寢。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如此鮮綠的帽子扣在自己的頭上。但張方方同學再一次刷新了我的三觀。當李雪回來以後,他竟然絕口不提此事,仿佛那真的隻是一個虛假的詐騙電話。但李雪卻搬出了我們合租的房子,據我跟狗子推測,她是想以此為契機,逐漸淡化跟張方方的關係。
備胎的使命已經完成,這是早就可以預知的結局。
—5—
用劍者,終死於劍下,這真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李雪剛搬出去沒多久,她與Joker的事情就傳到了Joker老婆的耳朵裏。於是,Joker老婆帶著兩個閨密從國外殺了過來,千裏迢迢來滅小三。
別管在哪受的熏陶,別管接受過什麼高等教育,正房對付小三的套路總是驚人地一致。Joker老婆人高馬大,帶著兩個閨密挾風雷之勢就直撲向李雪所在的公司,在公共走廊裏將其圍住,一頓痛罵撕扯。Joker上前去勸架,被他老婆連甩了兩個響亮的耳光後就再也不敢吱聲了。據狗子說,Joker能夠當上這家公司的部門主管,全靠他嶽父家的實力和背景,那麼Joker懼內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狗子在第一時間就把李雪被正房尋仇的事情告訴了張方方,急火攻心的張方方衝到馬路上,硬生生地攔下一輛正在載客的出租車,以死相逼讓司機先把自己送到目的地。他趕到的時候,李雪正被撕扯得狼狽至極,裙子上衣都被撕破了,頭發亂糟糟的一團,臉上的妝全都花了,還有好幾道指印。張方方一下衝入人群,猛地把李雪抱在懷裏,用自己的後背抵擋著其他人的拳打腳踢。
“臭婊子,去死吧!”仿佛天底下所有打小三的套路都是一樣的——當眾羞辱完之後,總會祭出“潑硫酸”這個撒手鐧。Joker老婆拿著一瓶稀釋過的硫酸潑了過去,她也許隻是想給第三者一個教訓,並不是一心要毀她容,所以潑的位置有些偏。張方方見狀卻急忙一個轉身,緊緊地抱住李雪,那硫酸不偏不倚地全潑在了張方方的後背上。
一陣煙霧升騰起來,狗子說他真是驚了,被潑了硫酸的張方方居然一聲不吭,仿佛潑在身上的隻是一杯冷卻過的咖啡一樣。
那次事件之後,李雪就從原公司辭了職,換了一個工作,而張方方則離開了濟南,一直杳無音信。據狗子說,張方方回了魯西南老家,生活安靜祥和。這兩個人的事情,也在我忙碌的生活中逐漸淡化了出去。直到四年後,我去青島看一個朋友的畫展,在動車上又偶遇了李雪。
四年的光陰足以重新雕琢一個人。李雪穿著樸素,梳著簡單的馬尾,眼圈有些發黑,身材微微發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我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就著一包榨菜吃泡麵。
寒暄了幾句後,我問她去幹什麼。她說孩子一直放在公婆家,她休了年假,正好去看看。
我說:“孩子都會跑了啊,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真快。”她低下頭沉默半晌,忽然又說道,“歐陽,我想問你個事,行嗎?”
我沒說話,我知道她想問什麼。
她是想問那次事情後,張方方為什麼不辭而別離開了濟南,走得那麼突然。
我告訴她,張方方之所以離開濟南,是因為不想再見到她。之所以不想再見到她,是因為那硫酸除了燒灼了張方方的後背之外,還有一些噴濺到了他的臉上,導致他的左臉有些毀容。張方方無法容忍這樣的一個自己站在心愛的女人麵前,於是便選擇了離開。
李雪聽完我的話,驚愕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或許想不到,張方方離開的理由竟然是這樣。她有些語無倫次了,呢喃著說:“怎麼會這樣,方方他對我……何必這樣……”
我說:“我們也不知道張方方為什麼會這樣對你。我跟狗子曾經不止一次地問過他,李雪隻是個婊子,你為什麼還對她那樣?”說到這的時候,我停了下來,看著李雪。
她隻是麵露悲傷,沒有別的。
我繼續說:“張方方就反問我們,你們知道什麼是愛情嗎?你們知道我有多喜歡李雪嗎?”說到這裏,我又停頓了一下,問她,“你知道張方方有多喜歡你嗎?”
李雪搖了搖頭。
“張方方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他說佛陀的弟子阿難喜歡上了一個姑娘,不能自拔。佛祖便問阿難,你到底有多喜歡這姑娘?阿難說,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隻求她從橋上走過。方方說,他一直對這個故事嗤之以鼻,直到遇見你,他才明白這個故事是真的。”
李雪的眼眶忽然就紅了。
我歎了一口氣:“說起來,張方方也是一條硬漢。聽狗子說,他抱著你被硫酸潑到的時候,一聲沒吭。”
“不,他說話了。”
“哦,說什麼?”
李雪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手指縫間滑落出來,砸在泡麵盒子上,像雨點一樣劈啪有聲。
“他說……李雪,別怕。”她哽咽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