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張方方就說話了:“歐陽你別管我。”
我說:“要是換作是你,看到我跪在這裏,半條命都快曬沒了,你管不管我?”
張方方說:“不管。”
我說:“我操?”
張方方舔了一下幹裂發白的嘴唇:“有句詩你應該聽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我忽然間氣就不打一處來:“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也有資格念裴多菲的詩?你跪在這裏,不就是等李雪可憐你嗎,是不是?”
“不是可憐,不是……我隻是想讓她明白我的心,為了她,我願意付出一切……你不明白,我生命裏不能沒有她……”
張方方說著,竟然啜泣起來,幾滴眼淚落在地上,馬上就被蒸發了,隻留下一個個幹涸的痕跡。
我歎了一口氣:“方方,你越這樣,人家越看不起你,你何必這麼作踐自己呢?”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一天看不見她,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樣……你不懂,你不懂……”他說著話,虛弱的身子微微發顫,手裏的那一束花在烈日的照射下也變得跟他一樣,無精打采地垂吊著。
我見過許多表白的人,但像張方方這麼拚命的,還是頭一次見。再這麼跪下去,他非脫水休克不可。我勸說不動,便跟兩個保安一起想把他給拖走,可他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跪在地上跟紮了根似的。狗子看不下去了,衝著樓上大喊:“李雪,你下來!難道你就這麼狠心,看著張方方跪在這裏,你連麵都不露一下嗎?”
樓上的窗戶忽然開了,緊接著,一盆涼水潑了下來,正好把我跟張方方澆了個透濕。被冷熱這麼一激,張方方兩眼一翻,竟然當場暈了過去。
我嚇壞了,跟狗子急忙抬起渾身軟綿綿的張方方撤離現場。慌亂中,我看到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走了過去,個頭挺拔,五官俊朗,深褐色的眼睛從這裏掠過,像看路邊耍猴似的在嘴角露出一絲蔑笑,然後上了樓。
事後,狗子告訴我,那個人就是Joker。
張方方昏迷了半晌後終於慢悠悠地蘇醒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李雪把花拿走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他搭進了半條命去,對方卻連影子都沒露一下。
—3—
有句話說得好,當你努力要幹成一件事的時候,全世界都會幫你。
一個天賜良機,終於擺在了張方方麵前。
那是深秋的一個夜晚,將近午夜時分,我跟狗子還在網絡上鏖戰廝殺,張方方早已就寢多時,然後,李雪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裏,李雪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大意是自己喝多了,在路邊吐得一塌糊塗,問張方方能不能來接她。
本來睡意正酣的張方方霍然而起,仿佛活了大半輩子就是為了等這一刻。他穿好衣服正要出門的時候,我給他打氣:“方方,《曹劌論戰》還記得吧,一鼓作氣,晚上盡量拿下,能別回來就別回來了哈。”
狗子比較實際,從他的抽屜裏翻出來兩個套,遞給張方方:“拿著。”
張方方大驚:“這是幹啥?”
狗子恨鐵不成鋼:“你說幹啥,有備無患啊!”
張方方猶豫半天,才從狗子手裏接過套,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裏,仿佛那是塊燙手火炭一樣。
張方方走了以後,我嘟囔道:“這李雪大晚上的讓方方過去接她,啥意思?”
“啥意思,回心轉意了唄。”狗子撥拉著鼠標不屑地說,“那個Joker,一看就是個花花公子,四處拈花惹草的主,跟著他能有什麼結果?人啊,還是實際點好,方方這種好男人就是居家過日子的不二人選。”
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那這也太突然了吧,連個過渡都沒有?”
“過啥渡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事直接挑明了就行了。咱看看吧,要是今天晚上方方不回來,這事就成了。”
那天晚上,張方方果然沒回來。早晨起來以後,我跟狗子“彈冠相慶”,狗子動情地說:“人還是需要努力的,萬一成功了呢?”
張方方回來以後,麵色虛弱,眼圈發黑,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狗子看了以後連聲嘖嘖:“我去,這麼拚命。”
我說:“你不懂,這叫厚積薄發。野百合也有春天。”
張方方卻從兜裏掏出那兩個套還給狗子,說:“給。”
狗子愕然地接過來,問:“什麼意思?”
張方方說:“李雪懷孕了。”
我跟狗子都愣住了。
似乎青春的生活就是由懷孕、劈腿、分手這些事情組成的,張方方與李雪的狗血愛情故事也不例外。在李雪最無助的時候,她才想起了張方方,想起了這個不奢華不叛逆不時尚不娘炮的小夥子。而張方方也沒有讓她失望,他帶著李雪去醫院做了人流,然後把她接回家裏,買了一本《家庭食譜大全》,每天換著法地給她做菜吃,頓頓不帶重樣的,伺候月子都沒這麼精細。
那天張方方待李雪入睡後,進到我房間說:“歐陽,我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事?”
張方方遲疑了一下:“咱倆能不能換換房間,我在客廳裏住,是沒什麼,可還有李雪,不方便……”
我說:“方方,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她……”
“別——”他製止了我要說下去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是個備胎,現在卻靠著這種機會轉正了,我不在乎。真的,我不在乎。隻要能跟李雪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接受。”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明白就算前麵是個火坑,他也會跳下去的。
張方方跟李雪搬到了我屋裏,兩個人名正言順地同居在了一起。張方方的夙願終於得以實現,每天興奮得小臉都是紅撲撲的,二十四小時處於亢奮狀態。下了班像衝鋒打仗一樣衝進家裏,手裏拎著大包小包從菜市場上繳獲來的勝利品,做飯刷碗的活他全都包了,並且廚藝神速見長,隻要李雪能稍微頷首說一聲“好吃”,他的表情幸福得就像喝了蜜一樣。整個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他眼裏隻有這個叫作李雪的女人。
我常想,“烽火戲諸侯”的事一定是真的,周幽王為了博褒姒一笑,戲弄個把諸侯才哪到哪啊,要是張方方坐在那個位置上,肯定要幹出更離譜的事來。
—4—
李雪經過短暫的恢複期後,很快又開始上班了。每天要拿出一個小時的時間梳洗化妝,打扮得妖嬈嫵媚,又恢複了她在我印象裏的風采。蘿莉或女王範的著裝風格交相輝映,時而可愛時而高冷,唯一不變的是胸間的一道深V,始終澎湃洶湧。我跟狗子不禁感歎,這得給樸實無華的張方方造成多大的心理和生理衝擊。
李雪的生活開始恢複常態,喝酒,泡吧,不醉無歸。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是醉醺醺的,有時候還哇哇吐一地。張方方毫無怨言,打水給李雪洗腳,洗臉,洗衣服,拖地,賢惠得像是日本婦女。
狗子說:“以後我老婆要是讓我這樣伺候她,我非把自己閹了不可。”
“到時候你就不舍得閹了,”我拍了拍他肩膀,“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一個周末的晚上,張方方請我跟狗子出去擼串,感謝這段時間以來我們對他的包容,其實潛台詞是感謝我們對李雪的包容。不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都沒有點破,我跟狗子趁火打劫,光羊腰子就點了十幾串。
狗子吃得滿嘴油膩,問:“李……”剛說了一個字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嫂子呢?”
“公司安排她出差,要後天才能回來。”
“出差,去哪?”我漫不經心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