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德萊德:見月思友,見酒念俠(2 / 3)

要不然怎麼說“思念是一種病”呢?在沒有痊愈前,時時都有複發的風險。

“南澳的人都像你這麼懂酒嗎?”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記者,本能又來了,還是強裝無事。

“你得有很多很多錢、很好的眼光和運氣,遇上一塊潛力巨大卻未被別人發現的土地,接下去十年得非常勤勞好學以及天公作美,才有可能從這塊土地裏得到一點回報。這是對開創者而言,在澳大利亞,大多酒莊都是子承父業。我家祖上三代都種葡萄,都釀酒。”

“有點酸味。”我說得很輕。

“沒錯,這種起源自法國的白葡萄酒喝起來酒體較輕,入口酸度高,呈現出濃鬱的柑橘類清雅味道。是不是還有點辛辣?”老板自己也來了一點。

我點點頭。

酸、辣,這就是他所謂的思念的味道?

“喝不慣的話,馬斯卡特(Muscadet)準沒錯!”他開了一瓶標簽上是幾隻鮮豔的小鳥的酒,“這種已在澳大利亞流行了七十五年的酒是很好的入門酒,甜,卻不至於太甜,酒精濃度度低,容易入口。”

我抿了一口,果真。

“朋友間作客往來時,提一瓶馬斯卡特雖說不上品位,但肯定討巧且不會錯。”

我要了一瓶。

老板叫Jeff,葡萄莊園目前由他弟弟打點,相比賣酒,他更喜歡周六至周一在自己的書店裏坐一天,一動不動。

“Hey,有空來我的書店吧,明天不行,聖誕節。”

我即刻關注了在Facebook上的頁麵。書店在一個叫Stirling的山區,據說是個富裕的英格蘭移民居住區。

……

從市場離開已經下午三點,就像中國的除夕夜,鋪子店麵已經收得差不多。唯一還在營生的隻剩華人開餐館,燒臘店外,金發女子手指點著中英雙語菜單對老公說“鹵水和燒鵝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挑戰”;隔著玻璃窗,兩張華人麵孔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燒臘雙拚,外加一杯涼茶。在國外,華人是沒有過節這一說的。

香港老太太喊了她以前的房客,也是個中國姑娘,房客又叫了她現在的室友,我們以BBQ這種澳洲人喜聞樂見的方式過節。我將市集裏的牛肉、羊肉、雞肉串、麵包、土豆、青椒洗淨切好裝盤放在院子裏,開爐子,鋪錫紙,有人喜歡齊動手邊烤邊吃,有人喜歡全部烤好端到泳池邊葡萄藤下。有人喜歡鹽焗,先用鹽給肉類按摩再烤,有人喜歡香濃芝士焗,我采購的乳酪派上了用場。尋到分散在各處的番茄醬、燒烤醬、孜然粉,麵包切片,考究點時也會有酸蘿卜拿來裹腸。新鮮的草莓除了現烤了華夫餅,又拿剩下的搗爛準備做草莓醬。

用新鮮食材親自料理一頓晚餐,要比坐在餐廳裏等菜上來有參與感,把各種肉類翻來倒去,這個過程就是相互認識,人和人也免去了相視無話可說的尷尬。

無意中讚歎華人的勤勞,香港老太太則揭示了“勤勞”背後的另一層含義——餐館是個全方位的社交場所,能最大程度地保生計,以及接濟窮人。白天迎客,晚上門一關就可以睡覺,國內逃難而來的華人,可以用同一種語言,至少可以為他們遮風擋雨提供最直接的救援。

沒有雪,沒有聖誕老人,接近南極洲的阿德萊德日照時間很長,直到晚上八點才進入黃昏。聖誕夜,見月思友,見酒念俠。到了月明星稀的地盤,反而不敢肆意抬頭,怕想你;而這一身磊落早已被剝落光,剩下的隻有對這眼前的生活俯首稱臣。

兩個新夥伴沒有等到零點就走了,我和香港老太太挪進了屋子。馬斯卡特的甜味果然是巨大的煙幕彈,喝得太快,後勁緊跟。電視裏直播海邊的煙花,香港太太幽幽地嘟囔:這煙花,那麼少,那麼短,遠遠沒有維多利亞港的好看。過節,很多時候並不是一件能讓所有人滿意的事,節日,還有一半是孤獨和思鄉。

我所念的這個城市,荷花已經枯萎,隻剩下根部留在水中的淤泥裏,保存著微弱的生命力。可是無論積雪和雨水如何覆蓋,它們都會在來年的夏天,開出繁盛的花朵。

那個城市的冬天非常冷,沒有人願意在大街上行走。所以很多時候,當我走在空曠的街道上,都會覺得像是穿越著一座巨大的墳墓。那些白色的雪花覆蓋著一切,吞噬天地間所有的聲響。於是,一切都變得寂靜而傷感。

沒想通那段逝去的感情,在哪裏都是傷感。

全世界都在過聖誕,在中國,因為大多數節日都被賦予了“團圓”的意象,所以西方節日正好給了人們二人世界的借口。澳洲是最早開始過節的地方,加上實行夏令製的阿德萊德,所以,我和認識才兩天的香港老太互道Merry Christmas的時候,大多數地方還停留在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