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郎在帝都 第十一章 彩兒(3 / 3)

“搖山呀,娘平常怎麼教你的,要聽話,跟娘要說實話,不能編瞎話。你這些銀票從哪裏拿出來的,當娘的眼睛沒看見麽,把被子掀開,讓娘仔細瞧瞧。”

“咿呀,不能這樣啊,有辱斯文哪——”

在彩兒眼中,這場幾乎從未見過的母子鬥智鬥勇篇實在叫她大開眼界,她是範府買去的丫頭,範家大爺範載疇把自己送給了姑姑大範奶奶,因而彩兒年紀不大,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隻是,彩兒在範霍兩府裏,不要說見過,便是聽也沒聽過,府裏居然也有這樣的事情,兒子與母親嬉笑怒罵,哪怕是她自己家裏,也決計不會出現這樣的事。

事後,霍搖山衣裳淩亂,無語凝噎,桂玉真這一番“洗劫”,當真是幹幹淨淨。最後,隻給他留下了……八兩銀子。

“八兩,八兩不知可以買多少麵人兒,多少風車了,足夠你花的了。”桂玉真如是說道。

彩兒幫霍搖山整理衣裳,見他癡癡地望著門口,在眼前晃了晃手,“二爺?”

“我沒事。”霍搖山回神,看了一眼彩兒,忽然想起一事,說道:“好像,大範奶奶還欠著我一個紅包吧?”

彩兒一怔,敢情這位小爺還記掛著那件事,隻能點點頭:“應該……是的吧。”

霍搖山說道:“彩兒,你去幫我去大範奶奶那裏要紅包,記得一定要跟他提這樣一句話,‘小範奶奶可真大方呀,給了一張一千五百兩麵額的銀票,把二爺都嚇了一跳呢’,記得最好在她麵前不經意提起,裝作說漏嘴的樣子。”

“二爺……”彩兒哭喪著臉。

霍搖山臉色一凝,“你原來不是服侍大範奶奶的嘛,快去,現在就去。”

彩兒沒法子,隻能走。

霍搖山猶自在門口叮囑道:“那句話一定要說,一個字都不許落下。”

彩兒離去後,丫鬟們把食盒送進房間,房間裏有專門做的小方桌,霍搖山吃飽喝足,從櫃子裏翻出幾本書看了會兒,彩兒還沒來,等得不耐煩了,便脫衣服睡下了。

半夜裏,嘴巴幹得厲害,霍搖山翻了個身,正準備下床去找茶水喝,忽然角落裏亮起一盞油燈,彩兒披著衣裳有些踉蹌地走來。

霍搖山嚇了一跳,彩兒把茶杯遞給他,又往空杯子裏倒茶,茶一入口,尚且還是溫熱的,霍搖山喝完,又示意彩兒再倒一杯,“茶怎麼是熱的?”

“這是用棉花裹著茶壺,熱氣逃不走,所以還熱著。”彩兒道。

霍搖山說道:“再來一杯。”

彩兒搖搖頭說:“二爺已經喝了兩杯,解渴已經足夠了。二爺,夜裏不宜多喝茶。”

霍搖山蹙眉,他雖然接受了彩兒做她的丫鬟,但因為大範奶奶的緣故,故而疏遠多於親近,沉聲道:“我說再喝一杯。”

彩兒搖搖頭,霍搖山把茶壺拿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便把茶壺茶杯全塞給彩兒,裹著被子翻個身睡下。

不及燈滅,他忽然起身,對著那燈下佳人道:“我說,大範奶奶的紅包在哪裏?”

彩兒放好茶杯茶壺,忙端著油燈走回來,那紅包就在霍搖山睡的軟褥子下麵壓著,霍搖山仔細查看封口完好,這才急不可耐地用剪刀拆封。

一千兩,又是一千兩。

兩張一千兩的銀票,足足兩千兩,而且是戶部官票,也就是足足兩千兩官錠雪花銀,哈哈哈,霍搖山喜不自勝,在這房間裏低低地笑出聲。

“二爺。”彩兒提醒道,夜裏這樣笑,實在不太好,隔壁還住著幾個丫鬟聽候吩咐呢。

霍搖山這才收斂,擺擺手,“呃,你這樣算是立功了吧,我應該賞你一點什麼的,對了,那櫃子裏的八兩銀子,你明天自己拿了吧。”

彩兒搖搖頭道:“這是婢子該做的,我不敢拿二爺的賞。”

霍搖山哦了一聲,也沒去多管,不要也好,又省下八兩銀子,要知道八兩銀子對他而言也是很多的,長安霍家雖然也有月錢拿,但那是姐姐霍青青拿的,霍搖山從來隻有眼巴巴看著的份,真正見得到銀子的時候,往往是在過年過節或者過生辰的時候。

“好了,睡吧,睡吧。”

彩兒端著油燈踉蹌著腳步走回小床,把油燈放在床頭的小方桌上,等重新鑽進被窩,脫下外衣,探出半個身子,“二爺,我吹燈了?”

霍搖山下意識往那兒瞧了一眼,這一瞧,竟有些呆了。

隻見彩兒探出半個身子,那身白皙貼身衣裳下,胸前大片肚兜狀的紅色泛起,白天時穿的衣衫多,尚且不覺得怎樣,可如今這般分明,又是橫躺美人臥,霍搖山發現彩兒的胸懷竟是格外寬廣,比他那生養了三胎的奶媽還要壯碩。

上天造物,不可思議。

彩兒穿得這般單薄,一來是她以前伺候的都是小姐夫人,夜裏慣常都是這樣的穿著,二來麽,則是霍搖山雖然是個男兒身,但年齡實在具有欺騙性,彩兒並不覺得一個孩子有什麼威脅,因故也沒有什麼防備。

霍搖山沒有回應,彩兒便吸氣要吹燈了,這一口吸吞入腹,那胸懷又鼓了三分,若是一般女兒見了,幾乎要懷疑人生。

“等等,你肩膀上紅色的一道是什麼!”

忽然,霍搖山喊道,彩兒一怔,忙慌裏慌張拉起被子蓋上,遮掩道:“沒什麼,二爺看錯了吧。”

“我眼睛很好,不可能看錯。”霍搖山裹著被子,直接拖著往彩兒那邊走去。

彩兒忙下床,阻攔道:“二爺快回床上去,仔細著涼了。”

霍搖山不答,隻是倔強地把彩兒逼回床上,掀開被子一角,指著彩兒肩膀上那印染得白衣鮮紅的一道痕跡,“這是什麼?”

彩兒竟傻了一般,說不出來。

霍搖山順著痕跡往彩兒背後看去,竟是發現那背後有七八條血痕,雖然覆著白布,但還是滲得血染,叫人心悸。

“是大範奶奶打的麽?”

“沒事的,昨晚回來已經讓小丫鬟給我上了藥了,府裏的好藥,很快就會好的。”彩兒一味地推著霍搖山回床上睡覺。

霍搖山隻是重複問道:“是大範奶奶打的麽?”

彩兒看出霍搖山的堅持,隻是寬慰道:“我腦子笨,不小心說話衝撞了大範奶奶,大範奶奶用藤條教訓了幾下而已,二爺放心好了,我以前也挨打過的,府裏的藥很靈的,十來天就好了。”

霍搖山幾乎不用去想,腦海裏便已經浮現那情景,大範奶奶用藤條抽打著彩兒,嘴裏辱罵著:“你這賤婢才從我這裏走,就以為攀上高枝兒了,竟敢來我這裏說風涼話,今兒個我叫你張長記性。”

忽然,霍搖山居然發現他做不了什麼,告訴娘親麽,她又管不了大範奶奶這個長輩。霍老太君麽,他去打小報告又能怎麼樣,大範奶奶頂多挨幾句說,老太君還能為個丫鬟打回來不成,何況彩兒原本就是大範奶奶的人,還是老太君討來送給霍搖山的。

不管如何,丫鬟在別人眼裏,不是人,隻是一件器物罷了,“送”來“送”去的,可不就是個物件嘛,正如那駿馬、綢緞,甚至板凳、痰盂,差別隻是值多少而已。

燈滅了,彩兒側著睡不久,忽然覺得背後站著人,待轉過身。

月光下,霍搖山穿得整整齊齊,雙手捧著一杯茶,“彩兒姐姐,對不起。”

良久,彩兒的眼睛又大又亮晶晶,分外可愛,她生平頭一回不顧上下尊卑,接過茶喝了一口,摸了摸霍搖山的額頭,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茶盞倒影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