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道漆黑,秋風冷冽。其時正是秋冬肅殺之際,而此處又是南宋邊境。
山路上響著細不可聞的馬蹄聲,雖然馬掌上已經被裹步包了一層一層,但幾位兵士仍是將神經繃地緊緊的,警惕地注意著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哪怕是山崖之上,也不放過。
前麵的一位穿著稍異的人忽然豎起了手掌。隨行之人立馬將其圍住,冷冷的掃向周圍,腰間的利刃半已出鞘。
但山穀中除了風聲久久都無他響。
利刃歸翹。前麵的人小聲道:“三公子?方才可是有什麼人?”
那少年神情肅穆,吸了一口氣道:“但願是我多心了。但此行關鍵,是非成敗暫且不論,由是不能給家父丟臉。”
四下八位將士凜然。同時道:“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大人丟臉。”
此子不是他人,正是忠順軍三軍統帥、四川製置使孟珙的三子,孟之問。
這次父親派他從家中不遠萬裏前往北方,卻是有一件機密之事需告往金主。其父宏才大略,雖對靖康之恥恨之入骨,卻也在威震一方、統領三軍之時想到蒙古人的背信棄義無情冷血,尤怕金亡之後,蒙宋之約猶如海上之盟灰飛煙滅。因此其父曾在信中對他囑道:今日蒙古軍威之盛賴於成吉思汗,而成吉思汗能雄霸萬裏卻也因為他背信棄義。殺劄木合、背叛金主,這些事例雖人盡皆知,孟之問也不會想父親會說的如此露骨。又道蒙古人極其嗜殺,對天下百姓毫無憐憫之情,城破之日屠城喧憤泄怒。昔日的花刺子模就是如此!男者為虜,女者為妓,性命連豬狗牛羊尚且不如。倘若他日對宋發難,後果必是不堪設想。
家中他排行最末,上有兩個哥哥。他雖是出身將門,卻獨喜文治。因此外人來訪,家人對他多不曾提及,直說祖上與嶽武穆之榮光。是以他雖出身將門,卻非“虎子”,其聲名多不顯於外。但他較之兩位“虎兄”,聰穎的成程度平心而論卻是高了十萬八千裏。因此這次父親才會對他曉之以深意,派他率領八位家將奔赴萬裏之外。告之以金主,試探蒙古人的心思,另外也可考察行途,正是古人所言:讀萬卷書和行萬裏路。
此時月黑風高,孟之問抬頭望了望。索然一歎:“走吧!”。金國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是風雨飄搖、國不將國,中都被圍,獻黃金和岐國公主後竟然南遷汴京,隻差一年,曾經繁華的金國中都就再次被蒙軍攻陷。遷都之事與北宋南宋何其相似!而且他們一行人此去的目的地就是北宋的都城汴梁!是舊都啊!想到此,孟之問恨不得仰天長嘯,哭笑一番大丈夫何以家國為。
嶽武穆曾詩道:“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而他此刻卻要為金主獻計,拖延蒙軍。想他家祖是孟子、祖爺爺更曾為嶽武穆之將,今時今日卻要大義北行。不得不歎命運弄人。
他這聲“走吧”剛落音,前腳才踏出來一步,忽然有物破空而來,他習過兩年武,聽力尚可,知曉這是一顆石子。卻無法閃避,原來這暗中之人竟然一子打到了他的馬腿上!
安順的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前左腿竟是斷了,他身子一倒就要揚空摔到地上。饒是他武藝“不錯”,也摔得分外結實。
驚駭的家將立馬將他團團護住。四下張望。
孟之問覺得自己骨頭都要折了,但他生性倔強,當下不顧疼痛硬生生站起,十分恭敬地問道:“閣下是何人,竟在此荒山野嶺中埋伏我等。”
那人卻是十分不屑:“我埋伏你們,笑話!我平生隻殺奸臣佞賊,恨不得殺盡所有!爾等堂堂軍將,不為國為民,竟然敢私自偷渡黃金,就算裏麵填了石頭又是如何。”
孟之問當即愕然,這箱中之物雖然沉甸甸的,但並不是全是黃金。黃金隻有外麵一層,裏麵填塞的俱是石頭。箱子中最重要的東西既不是黃金也不是石頭,而是夾層中他家父的一封手書。這箱子平時自己都不放心旁人看護,是以自己日夜不停瞅視,生怕出了什麼差池,卻不想這莽人何時打開了,雖是暗恨自己不查,卻也道這人真是不出世的好功夫!
但他也不能說明其中關鍵。饒是他自幼聰穎熟讀經書也被眼前這尷尬事打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