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深情以對(3 / 3)

“他送了我一張名家字畫呢。”白銀既得意又嬌羞地說,完全忘記方才的痛苦慘態。金一打開卷起的宣紙細看,是一張八平尺的水墨山水:雲霧繚繞、青翠疊嶂,白浪翻飛,果真是氣象崢嶸,看落款是圈內有名的一位老藝術家,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怎麼樣,怎麼樣,這張畫能值多少錢呢?”白銀睜大由於哭泣顯得紅腫的雙眼,興奮地關注價格,早已忘記背上的傷痛。

“他沒和你說嗎?”金一覺得白銀這張原本漂亮的嘴臉怎麼那麼不經看呢?多少錢能買得回來你的傷痛和傷痕?他心想,這白銀是自願接受張海潮的變態交易,活該自討苦吃。“我知道,金老師,你肯定會看不起我,可是我得到我想要的,他得到他想要的,我們各取所需,最自然不過了。這個社會誰不一樣呢?勇於交易的人,才能成功!”白銀小心翼翼收起畫,視若珍寶,堂而皇之發表著她的價值觀——人之所以有道德,那是所受的誘惑還不夠。羅素曾言。她的眼神不再有光彩,在燈光裏,她更像一位泥塑的木美人——美則美矣,少了生氣和靈魂。金一聽不下去,也不想再聽了,他不耐煩地揮手,示意她回房睡覺,明天還得趕飛機呢。

白銀還想張嘴和他多說,見他不願理睬她的冷淡樣,隻有悶悶不樂地回到房間,對剛剛的冒失行為後悔不迭,原以為會獲得金一的憐愛呢,不想反增添他的厭惡。算了,自己這回真是太冒險了,想不到張海潮風度翩翩的紳士嘴臉下隱藏著陰暗變態的內心。她是再也不敢對誰提起自己和張海潮有什麼交往了,好在他也不會虧待人。白銀在床上又痛又悔又樂。

次日上午,金一放棄與白銀的返回計劃,把白銀送到機場,跟宋壬通話,他要出去走走,隨便到哪兒,反正這北方到處都在下雪——他的心亂透了,糟糕透了。

金一漫無目的地遊走,最後來到了五台山,寒冷的夜裏,靜謐的寺廟,他毫無睡意,懊悔著,心痛著。林幽蘭為他所承受的種種摧殘,他雖沒有親眼所見,可比親眼所見更刻骨銘心,更令他撕心裂肺,痛苦萬分。最可恨的是自己毫無辦法,麵對張海潮的肆意妄為,麵對林幽蘭的不明失蹤,他隻有無能為力地袖手旁觀。林幽蘭甘願受此暴行,隻為了純粹地幫助他,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深情以對?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知音情誼?超越愛情,超越親情,這一刻金一真正地愛上了林幽蘭,超越愛情的愛,超越世俗目的分明的愛,愛她勝過愛任何人,任何事。

相比之下,自己都在幹些什麼?整日與宋壬花天酒地還自以為瀟灑,自以為是,他羞愧無比的同時豁然開朗。天色微明,五台山黛螺頂上覆滿白雪,與天地融為一體,象牙白的世界澄淨高潔,僅餘隱約可見的一抹朱砂紅牆在雪地裏分外奪目耀眼,像是雪地紅梅,像是破土而出的希望,渺茫中有著生機。比起自然界默默生長衰落的生靈,人是多麼渺小,不隻是在偉大崇高麵前的渺小,而是在卑微生命麵前的渺小。

金一垂目深思,人活著的意義,修行的終極意義。對著窗外崇高的巍巍群山,金一沒來由地跪在地上朝拜,向著天地間具有崇高神性的雪山,他淚流滿麵,放聲痛哭。哭聲中,他悲憫雪山覆蓋下無語的群山,他悲憫窗下光禿禿樹枝上尋覓吃食的小鳥,他悲憫世間的一切生靈,他知道世間萬物都不易,這一刻,他心內注滿慈悲。他頓升清明的意念,他要回去,到鬆山寺清修創作,報答林幽蘭許他的深情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