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宮花寂寞紅1(2 / 2)

樊鍾梨回家撞見女兒鬧事,高聲訓斥她,算是做給金一看:“你這混賬的東西,又惹是生非,還不給人家道歉去!一個女娃娃家,怎麼就不學好,專學那撒潑撒野的鄉下婦人?”金一在房內聽得明白,師父回來了,他不可裝傻,定神調整狀態開門,神色自若招呼:“師父,回來了?”

“金一,別理她,怪師父,太溺愛她,沒了女兒家的規矩。”樊鍾梨看好這沒父母的孩子,拍打他的肩,安慰他。“啊?爸,我究竟是不是你親生的?竟然對外人那麼好,嗚嗚嗚。”如青不幹了,躺在地上打滾撒潑。她嫉妒父親對金一的體貼關懷,對自個兒的親生女兒嚴厲要求,她想不通,偏激地認為是父親的錯。樊鍾梨神情尷尬,素以書香門第自居的家庭,卻養出個沒教養、缺文化的女兒,說出去都丟死人了。

“哎喲,你快給我起來!”他氣得渾身哆嗦,羞憤地站立不穩,四下張望,尋找打人的戒尺。“師父,師妹還小……”金一夾在兩人中間為難,手心是師父,手背是師父的掌中寶。“氣死我了,這個死女子,沒王法了,以後咋個嫁人?”樊鍾梨臉色煞白,揪住如青的衣領,巴掌舉在半空,哆嗦著久久落不下去。金一慌忙拉走如青,附耳勸慰:“你就說句軟話嘛。”

“去你媽的!都怪你,現在你來當好人了?你給老子滾遠點!”哪曾想,如青才不領情呢,她揮手甩掉金一,抽抽搭搭掩麵哭泣,跑到房裏反鎖門。“你看,我慣出的好女兒!”樊鍾梨瞪著緊閉的房門,無奈地搖晃著白發叢生的頭,神色無奈且衰敗,“金一,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任由她去吧。”金一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安慰身邊這位中年喪妻、在樊家鎮上德高望重的老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總算是親身體會了,寡言良久,他最終鼓起勇氣,向樊鍾梨道出心聲:“師父,我……我不念書了,跟你學畫。家裏的活,以後我來做。”說到最後,金一沒了底氣——還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呢。“你決定好了?也好,也好。”樊鍾梨並不意外,他傷腦筋的是女兒如青,金一讀書不讀書,還真不當回事,再說了,他將金一收留下來,也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了。女兒靠不住,這金一權當老天爺送來的兒子,好,很好。樊鍾梨的怒意消去了一半。至此,金一就名正言順入住樊鍾梨家,大部分光陰留在寺廟,與如青是眼不見心不煩。“原來是你小子呀,金一!”宋壬爬上高地,見到金一幾乎未變的背影,興奮地掄起拳頭朝他胸前就開捶。

“哈,宋壬,是你小子回來了,這些年也不聯係下老同學,不夠意思哈!”金一回轉身,宋壬的大胖臉活色生香地在眼前眉飛色舞地晃悠,他也驚喜地大呼小叫。“才回來沒幾天,我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你,我的第一次就交給了你,還不夠意思?”宋壬不改浪蕩公子哥的本性,壞笑著胡亂說。“哈,你小子,見識了外麵的花花世界,本性還不變麼!”金一也回他一拳,男人間的友情從來都是赤裸相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風流本性,不可變,不然這樣的人生了無意趣!快說說,你怎麼住鬆山寺了呢?”宋壬的觀點,非常人。他摸出紅雙喜煙,扔給金一,很是不解金一的古怪舉動:大好的青春歲月,不去虛度,不去頹廢,枉為男人。說來話長。金一撿起煙,並不急於抽,他夾在耳上,起身、運氣、蹬腿、下腰。“喲嗬,會功夫了?”宋壬咂嘴驚歎,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撐地,雙腿伸展,要比拚下。“這不是功夫,是普通的養生術,我跟空性大和尚學了點皮毛,就是人人都能練的招式。”金一停止動作,靦腆地笑著解答。“啊哈,好小子,你的下半身問題解決沒?”宋壬做事向來目的明確,直奔主題。“我,下半身?”金一搞混淆了。

“嗨,呆子,直白點,就是你有女人沒有!”宋壬的用詞,充滿著讓人吃驚的深度。“宋公子,能不能好好說話?此處可是佛門淨地,積點口德。”金一恍然大悟,臉皮漲得通紅。“嗨,呆子,我是六根不清淨的俗人,別和我提這個。我相信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宋壬滿不在乎的無賴嘴臉,金一無可奈何。“我現在是沒爹沒娘的孤兒,這幾年多虧了師父收留,要不然,我也不曉得自己會在哪裏,命運不濟。”金一點燃香煙,在宋壬麵前對坐歎息。

“咳,你這是平白飛來天大的好事,還不知足?想想,吃住都在樊家,莫非是樊老頭看上你,要收你當上門女婿?天上掉下個樊妹妹呀,多大的豔福不知足!”金一的變故,在宋壬聽來,又是另一番好處,金一的傷悲,在他看來則是另一種變相的炫耀。“如青?她哪會看上我?”金一本與宋壬對視,聽見如青,他目光呆滯,望向遠方,遠方空曠無垠,隻有寂寥的群山環抱。“為啥子?”金一的這張麵孔,看不出喜怒哀樂,反倒勾起了宋壬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