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宮花寂寞紅1(1 / 2)

世事難料,樊家鎮上著名的二流子、不務正業的宋壬,衣錦還鄉後,成了搶手的香餑餑,眾多媒婆踏破門檻跑來替他介紹對象。

貌似光鮮的背後,是他羞於啟齒、一事無成的真相。在外的這些年,為了一夜暴富,他被做傳銷的女友洗腦,將辛苦打工掙來的錢,心甘情願地全部投進買了產品。他深信不疑他們在做一件有益人類社會發展的偉大事業,是一夜創造財富百年難遇的大好機遇,崇高的職業榮譽感與自我麻痹的幸運感,將他焚燒並激情亂射。他天真地遊說愛錢如命的父親,要將親老子拉入團夥。

信心百倍地以為父親會和他一起加入這個產生千萬富翁、億萬富翁的團隊,遭到老奸巨猾的宋遠山斷然拒絕:“我從不相信天上掉餡餅,倒是掉鐵餅砸死人的事多!”宋壬此時心中、眼裏隻剩下暴富,嘲笑老爹的話不過是拒絕他的借口。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宋壬變本加厲,向身為傳銷集團高管的女友學習,在網上以戀愛的名義發展下線。打著談婚論嫁的幌子,工作、生活兩不誤。

好景不長,兩年後,傳銷團夥搗毀,主要成員統統落網。宋壬因禍得福,他光顧著談戀愛,將發展下線的光榮任務拋諸腦後,反而僥幸逃脫。懷揣破滅的發財夢,宋壬灰溜溜如喪家之犬到人才市場應聘銷售工作。他到每一個地方都幹不長久,四年下來,一事無成,空手而歸是正常的。好在他是宋遠山的獨生子,是他老子經營了大半生“遠山茶館”的接班人,勉強也算位富二代。

放眼望去,整個樊家鎮上還沒結婚的適婚男子,就他與金一了。物以稀為貴。身無長物,除了生得麵容俊朗以外,能與宋壬抗衡的金一,優勢著實不明顯。無錢無貌亦無前途,僅剩能說會道的宋壬,習慣了玩世不恭,或者他生來就如此。他秉承著錢財賺來花,女人用來哄的觀念,女人,鈔票,去留無意,穿梭在滾滾紅塵中,瀟灑自在。可這些媒婆們都給他介紹的什麼樣的女孩嘛,簡直是侮辱他宋壬的智商,低估他宋壬的品位。不是在工廠上班的普通打工妹,就是鄉下平庸的大齡女青年,論樣貌、氣質,均屬芸芸眾生的庸脂俗粉。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不要說與林幽蘭比了,就是如青,都差一大截。宋壬彼時不可抑製地想念如青,對她的情思如黃河之水滔滔而來。

從相親開始的期盼到失望乃至最後的不抱希望——大多數未婚女人都自命不凡,以為自己具備獨一無二的優秀潛質,而忘卻認識自我的本真。宋壬決定再也不見那些巧舌如簧的媒婆們,雖然他自己也屬巧舌如簧之流,舌燦蓮花的功力,甚至比媒婆們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自認為他與媒婆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他可是在外麵見過大世麵,且有所作為的人,豈能同日而語?要想知曉如青近況,他還得去見傳聞中在寺廟專心習畫的金一。

迎著五月的晨霧與小冷風,宋壬向鬆山寺走去。哼,狗日的竟然成了畫畫的藝術家,看不出來嘛。就他那熊樣,能畫啥子畫?走在通往寺廟崎嶇的山道上,宋壬氣哼哼地扯著山間野草,滿腹嫉妒、羨慕、恨。半山腰處,宋壬叉腰吐氣,手搭腦門,眺望這風光無限的鬆山寺,蒼柏青翠的林海,掀起鬆濤陣陣,腳下的狗尾巴草在風中搖擺,毛茸茸地撩人。嗨,這鄉壩頭的景色就是比不得沿海風光的波瀾壯闊。宋壬比較著,瞧不起鄉村的野情小趣。抬頭瞥見斜對麵突起的大石塊上有人影蹲在地上,他來了興致:誰在練功不成?是金一在寫生。自父親離世後,他就輟學不讀書了,跟隨樊鍾梨學畫,平時兩頭住——師父家、鬆山寺。輟學習畫,大半因了如青。

那日,金一回到師父家,就遭如青一頓劈頭蓋臉的借機發瘋怒罵,他窩囊地忍氣吞聲,拐到師父逼仄的畫室,縮在牆角,暗中默念蘇軾的《留侯論》:“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誌甚遠也。”父親曾對他說過,人的胸懷,都是被委屈撐大的,能忍是天底下最難的事,可真要忍得住了,也就沒啥事做不成。

如今,他的吃住拉撒全仰仗這裏,挨頓如青的罵,又何妨?金一想通這個理,剛舒坦些,耳邊又傳來如青更為尖利的呼喝:“你不就是個癩皮狗,賴在我家不走,還要我家養你,供你讀書,哼,天底下也就我爸這樣的糊塗蛋,菩薩心腸。”他堅持罵不還嘴。再說了,他理虧,現實如此,往後這讀書咋整?吃住也就罷了,讀書再要人家資助,就說不過去了。如青的罵聲使金一醍醐灌頂。他決計不讀書了,遵從父願,好生習畫,日後養活自己!

他唰拉開門,氣壯山河:“你別說那麼多,我不念書就是了。”以為這樣就封住如青的嘴。哪能呢,如青憋著老大的一股氣呢,宋壬跟林幽蘭跑了,金一又不幫她,趙鳳凰還來欺負她。倒黴的事,全被她碰上了。她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逮住金一的軟肋,她就折騰不休:“你以為不念書就算了?你不吃,不喝,不拉?哼,沒良心!”

“我……我……我怎麼就沒良心了?”金一當真了,話也不利索。“哼,你有良心,你當著宋壬那混蛋、林幽蘭那娼婦、趙鳳凰那醜八怪時怎麼對我?你還好意思說是我父親的徒弟嗎?你不幫我,就不是個有良心的人!”如青逗他樂子呢,她才不管他念不念書呢。“好,好,我沒良心。”金一哭笑不得,鬥嘴說不過她,那就躲她,幹脆關上門,將如青擋在外麵,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