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龔子開著他的黑色淩誌吉普車到了門口,砰地將車門響亮關上,拉長著臉進到“可以居”。
“龔老板,泡什麼茶給您喝呢?”葉青搶先一步,揚起青春嬌豔的臉蛋,甜膩地笑著,潔白的牙與緋紅的唇,引人遐想。她還是著素雅的棉布衣裙,內核是一顆不安分、不素雅的心。
“黃芽。”龔子黑著臉,噔噔噔,撩起灰白麻布長袍,剛到樓梯,轉身高呼:“把你們桑小姐喊上來。”冷冷命令。
桑蕊將泡有蒙頂黃芽的青花瓷蓋碗端上樓去,龔子呼啦啦搖著折疊紙扇,心煩意亂地蹺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
“怎麼,談判結果不理想?”桑蕊猜到幾分,放下蓋碗,將托盤收起來,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問道。
“她說‘可以居’不是她走,就是葉青走,你說怎麼辦?好端端打發人走,不像話嘛。”
龔子俯身,將蓋碗揭開,吹一下漂浮的茶葉,咕咚咕咚喝起來。
“你想不想葉青走呢?”桑蕊不動聲色,她身為管家,實際權力不大,茶藝師的去留,最終決定權在龔子手上。
“不太想,這姑娘,嘴甜愛笑,客人喜歡。”龔子為此苦惱,一邊是討客人歡心的葉青,一邊是贏自己喜愛的吳琴,左右為難。
“不如,定下個規矩,把這事給解決了?”桑蕊默想片刻,有了主意。
“啥子規矩哦?能兩全其美?”龔子端起蓋碗,半信半疑。
“解決她們矛盾的規矩。吳琴不過是認為葉青使喚她,不尊重
她;葉青讓她獻藝,不過是為‘可以居’攬客拉生意。從本質而言兩人都沒錯。那麼,定下客人要求彈古琴的收費規矩,費用定高些,一來增加收入,二來提高吳琴地位,兩下不就相安無事了?”桑蕊冷靜分析。
“高!實在是高!桑蕊,你真是我的得力助手!穿越到古代,我定娶你當我的大房,好好替我治家發財!”龔子一高興,就忘形,口不擇言。
“那你呢?”桑蕊被他近天命之年還不改的天真可愛逗笑了。
“我,我尋花問柳去,我偎紅倚翠去,我就做個‘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的人!男人的幸福生活,不過如此!”龔子洋洋得意,似乎已經回到古代。
“就不去奮鬥個功名,搏個錦繡前程?”桑蕊哧哧笑,嘲諷他想當風流公子的白日夢。
“前程?功名?多無趣!一枕清風值萬錢,無人肯買北窗眠。
在時間的車輪之中,我們都是塵土。”龔子隨嘴說出許多道理來,他成了詩人,又或者,他本身就是詩人,不過,不屑寫詩出版,也不需要賣文為生。有了這份產業,他可以活得瀟灑自如,無牽無絆。
桑蕊暗地裏撇嘴,她不讚同。自由的生活,誰人不想要?可這自由需要基礎,物質豐饒的基礎。倘若今日的龔子是下崗工人家庭出身的平頭老百姓,沒有殷實的家業繼承,他還會說這樣的話嗎?
這也是她無法接受龔子的原因所在,龔子生活優渥,雖知曉人世辛苦,但不肯、不願低頭勞作。
桑蕊自小就明白人間疾苦,也懂得要過好日子,就得下苦力去爭取。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幸福同樣如此吧?誰能說幸福僅僅隻是虛幻、縹緲、形而上的一種感覺?
每一種幸福,落到地麵,都是實實在在的,都有不同的價碼。
你要享受、擁有,就得付出,付出你的時間、你的金錢、你的肉體,甚至你的靈魂。
代價不同而已,人類從來不是上帝的寵兒。每一種,皆靠自己胼手胝足去爭取。人到中年,桑蕊深深醒悟。
吳琴果然沒有走,她能去哪裏?桑蕊料定這不過是她搞的小花招,辭職成為她試探龔子情感的試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