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麗儀鬼使神差地來到一個名叫三洲的村子。
這裏是哪兒?我要到哪去?方麗儀茫茫然。
今天是她失戀的第33天,失業的第21天,失眠的第7天。
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蒼天無語。
這些天來,多少驚濤駭浪在心中翻滾,憤懣,仇恨,哀怨,絕望……
一座橋。單孔,石拱,白色花崗岩,造型古樸,橫跨河湧兩岸,如一道彩虹。
綠樹掩映,清波如鏡,橋欄上,“禦波橋”三字端莊穩重。
想來這裏近海,舊時水患不斷,因有了這橋,鎮住了桀驁不馴的波浪,所以才有這個名稱吧。
禦波橋,禦波橋,你禦得了海上波瀾,可禦得了我內心的怒海狂濤嗎?!
方麗儀不禁悲從中來,撫著粗糲的花崗岩的橋欄,身子委了下去。
麗儀,麗儀!恍惚間有誰在叫。
麗儀,橋建好了!你看,這邊的字是凹進去的,那邊的字是凸出來的,就像一支箭射出去,這叫“出湧”,預示著我們的後代出人頭地……
麗儀,等橋剪了彩,我就來接你,讓你做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新娘?麗儀糊塗了。
麗儀,你放心,這橋可堅固了,幾百年都不會垮,我選用的是最上好的石料,用的是最精湛的工藝,你什麼時候回來都不怕風,不怕浪,再也不會掉進河湧裏了!
麗儀,你在那邊好好安息吧!我也會好好活下去,替你享盡太平盛世,人間繁華。麗儀,莫執莫念,安息吧!
安息?!麗儀駭然。
白衣青年拜了又拜,將三炷香插進香爐裏。
什麼?這麼說我過世了?不——麗儀掙紮著喊起來。
靚女,你沒事吧?一把滄桑的聲音響起。
我……麗儀睜開了眼,大汗淋漓。
原來是一場夢。麗儀看清了周遭的河湧,石橋,還有一個穿著香雲紗的老伯。
這裏是什麼地方?麗儀問。
三洲,禦波橋上。老伯答。
橋那邊是不是有凹進去的三個字?
是啊!兩邊都寫著“禦波橋”三個字,那邊是凹進去的,這邊是凸出來的,一陰一陽,本地人叫作“出湧”,出人頭地嘛。
天哪!麗儀心裏驚叫一聲。
這橋什麼時候建的,誰建的?
鹹豐年間建的,誰建的就不清楚了。
鹹豐?新娘,安息,莫執莫念……方麗儀喃喃不已。
你說什麼?老伯問。
我說,這禦波橋也有百多年曆史了。方麗儀回過神來,忽然心中豁然開朗,頓覺神清氣爽,是一種又活了過來的神奇體驗,想必是在橋頭睡了一覺的緣故。
少說也有一百五十年了。老伯說,正準備將禦波橋、粵劇名伶千裏駒的故居等景點串聯起來,把橋周邊的舊街道改造成文化一條街呢,但一時又難找到一個好的方案,正頭疼著呢。
哦?您是?方麗儀問。
我是文化站站長,我姓周。老伯說,我負責文化街項目的策劃。
嗯,我姓方,在文化傳播公司工作過幾年,對文化項目的策劃還算在行。方麗儀懇切地自我介紹,興致勃勃地說,周站長,帶我去看看舊街吧!
我是在678文化街熙和園飯局上認識方麗儀的,她給我的名片上寫著“宣傳策劃主管”。問起“678”的來曆,她滔滔不絕:文化街全長678米,建築保留了20世紀60、70、80年代的特色……
席間有人問,你大都市的職業女性,跑到我們鄉下來,習慣嗎?
方麗儀說,習慣啊,這裏多好哇,我每天好吃好睡,都長胖十多斤了!
眾人笑,說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
唯有美景與美食不可辜負,來,我們開吃!方麗儀大笑。
大快朵頤之後,飯桌撤下,茶香四溢。有美女彈奏古琴,有詩人揮扇賦詩,還有仙風老者舞劍,引來陣陣喝彩。竹影婆娑,暗香浮動,月華如洗,好一個春江花月夜!
我在臨河的窗前找到方麗儀時,她仿佛入了定。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月下一座拱橋,美得震人心魄。
麗儀。我輕喚一聲。
噓——我聽見,橋那邊有人叫我。麗儀說。
(本文發表於《嶺南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