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定順著他目光看去,不成人形的奧得就站在不遠處。他一手牽著馬,一手拿著那把鐵鍬,兩眼無光,滿臉疲憊,似乎渾身所有力量都被魔鬼抽走。
赫定向前走兩步,結結巴巴地問:“……奧得!是你嗎?還活著嗎?”
奧得表情沒有變化,蠕動幹裂的嘴唇,說:“是我,愛情中的野鴨子……”
赫定撲過去,抱住他,說:“兄弟,終於回來了!你怎麼找回來的?”
“憑感覺……”
“感覺?難道感覺比我的羅盤還可靠?”
“是感覺……奇異的感覺……樓蘭一定還活著……”
赫定心裏一動,說:“到帳篷裏去,喝點水,慢慢說。”
奧得休息一會,精神完全恢複過來,又與往常一樣機靈。他說:“我在大風中迷了路,但還是找到三間房子,拿上鐵鍬,要往回走,奇異的事情發生了,樓蘭喊我。她說:‘來吧,救救我!’那是她的聲音,還像在阿不旦木棚裏那樣呼喚,聽了真讓人心碎。我騎馬向她跑去。始終覺得她就在前麵,可是,不管馬跑多快,總追不上。這樣跑一夜,天亮,聽不見聲音了。我想起您等在鐵鍬,正要往回走,忽然看見地上有幾枚古幣,不遠處看還有兩塊漂亮的雕花木板,想帶回去,可是,馬受了驚,死活不願意馱,我隻好自己拿著錢幣回來。那兩塊木板才叫漂亮呢,我從來沒有見過!”
“真的?今天是歐洲‘愚人節’。希望你沒開玩笑。”
“什麼是‘愚人節’?”
“在這一天,你說什麼謊話都可以。”
“為什麼要規定這樣的節日?”
“大概人的天性都有創造欲望,所以,就專門有了一個說謊無罪的節日。”
奧得猛地站起來,拔出刀子,對準心窩,說:“你不相信,我就自殺,證明清白和誠實!”
“不要這樣,我相信你!”赫定大驚失色,喊叫起來。
“我聽見了樓蘭的呼喚,你相信嗎?”
“相信。”
奧得收起刀子:“在羅布荒原,啥奇異的事情都會發生,所以,根本不需要什麼‘愚人節’。”
赫定轉身對哥薩克說:“馬上到奧得發現的地方去,我相信,那裏一定有重要遺址。”
哥薩克說:“水僅僅能夠維持兩天,再說,我覺得這個向導不可靠。”
“以為我說慌?好吧,我現在就去把兩塊雕花木板運回來,”奧得氣憤地拿一張布,騎馬走了。
赫定打發隨從與奧得一起去,然後點起篝火,為他們引路。
天快亮,他們回來。奧得打開布,兩塊美麗的雕花木板出現在赫定眼前:這肯定是一個巨大古代建築的裝飾物,如此規模建築物隻能存在一個相當大的城市中,而這個城市,肯定就在沙層下麵,在那裏,肯定有一個偉大的發現會使六千大地爆發出耀眼光輝!
可是,沒有足夠的水,這次隻能與未知城市擦肩而過。
赫定抓住奧得的肩膀,說:“兄弟,你遺忘鐵鍬的行為很美麗,我想是神靈暗示你這麼做,我一定還要來羅布荒原,答應我,帶我到那個神聖的地方!”
奧得痛快地說:“沒問題。”
赫定記錄下這裏的準確位置,然後啟程。
幾天後,到達長滿蘆葦的喀拉庫順湖。
又一次成功地死裏逃生。
找不到船,就用羊皮囊做簡易筏子,泛舟湖上,測量。大風掀起巨浪,幾乎打翻筏子,他們都被淋濕了。風過天晴時,湖泊的美麗景色讓赫定流連忘返。特別是沙漠中湖光天色交融的壯觀日落景象,使他終生難忘。
昆其康已經去世,赫定把他的兒子托克塔收歸探險隊。
托克塔性格與奧得完全相反,他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
探險隊沿塔裏木河返回大本營。英格力克比以前更熱鬧,似乎這裏才是真正的羅布泊首府。
喀拉打了一隻老虎在等待:“老爺,您真是個漢子。您肯定長了看不見的翅膀,不然,無論如何也走不出羅布荒原。”
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老向導蒲昌在探險隊離開後去世了。
這之前,唐古特駝隊到達。胡旋沒來,她在和闐撫養孩子。
赫定決定雇用沙州駝隊前往青藏高原去考察。
“我來繞道來取蒲昌的靈袋。如果你想讓我去,必須答應一件事,”唐古特說。
“什麼?”
“不要用你們的槍殺人。”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殺人?”
“這要問你們歐洲人。沙州駝隊可不當幫凶。當年我年輕,向往青藏高原,就跟普爾熱去了。沒想到,他們讓我親眼目睹殘酷的殺人場麵。這成了我的惡夢,想抹去都不容易。在我們國家,這樣的人就是土匪,可是,他們殺了人為什麼還受到官府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