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音是最美麗、最善良的女子,”他們說,“就像草原上永不幹涸的湖泊。”
“以後,天馬隻有唯一的主人,那就是我——普爾熱!”
他要把黑馬駒作為活標本帶回俄國。
黑馬駒含著晶瑩淚珠像囚犯一樣離開故鄉,進入俄羅斯境內,開始絕食。他不相信天馬會有愛國情感,肯定是俄羅斯水草不適應它的口味,他命人運來很多伊犁河穀的水草。天馬仍然滴水不進。他感動了,也急躁了,三天三夜,與黑馬駒廝守。既然天馬有靈性,就一定能夠被赤誠感動。他日夜抱著天馬喃喃低語,以致隨從認為他得了邪氣病。由於受到警告,誰也不敢打攪。天馬終於吃開了……
三年後,黑馬駒出脫成威風凜凜、神采奕奕的駿馬。首次馳騁,不同凡響,令他如夢如幻,萬分激動。天馬讓他的靈魂和身體都在浩瀚時間中飛翔。身體在飛翔中蛻化得無比輕薄,靈魂卻變得越來越沉重。身體要上天堂,靈魂進地獄。身體轉變成馬,靈魂要轉變成熊。它們的矛盾在天馬背部加劇。拉踞。他猛然醒悟這是天馬實施的陰謀。天馬目光裏的敵意已經堆積成一座大山。他時常懷有戒心,今天鬼使神差,怎麼忘了?現在,天馬是主宰,他隨時都會被瘋狂的天馬發射出去。棕熊沒能完成的事業要由天馬來繼續,陣陣恐懼感像稠稠的腥膻味懾住身心。這次,他要充當棕熊的獵物。他下意識地拽拽韁繩,天馬不理睬,似乎還在加勁。這裏是坡度較大的草阪,不時地有灌木叢出現,天馬如履平地。草原快到頭了。割斷草原的將是河穀、溝壑甚至懸崖絕壁。天馬會毫不動搖衝去。也許這是它蓄謀已久報複方式。他看見棕熊逼著自己躲藏到樹上,返祖成猴子。他憤怒了,狠狠地抽幾鞭。
他要讓天馬的速度達到極限:天馬不怕死,難道我會畏懼嗎?
康丁被遠遠地甩到後麵。他看著天馬的奔跑狀態,忽然有一種不祥預感:天馬瘋了,失控了!普爾熱怎麼會意識不到呢?要不,跟天馬強上了勁?他後悔自己一時糊塗,答應賽馬——天馬從來沒有接受過訓練。眼看背影就要消失地平線上,他焦急地喊:“快開槍,殺死它!”
普爾熱完全失去理智,不停地踢馬刺。天馬已經處於夢想般的飛奔狀態,他期盼凶險的大峽穀盡快出現,他要與天馬一起進行最後的詩意飛翔。天馬越過山崗,眼前橫亙一帶黃色。草原斷了。天馬也意識到,它拚盡最後力氣,向前猛衝。普爾熱也進入顛狂狀態。他在滑翔。渾身細胞都綻開興奮的花朵。他沉浸在歡喜的花海中。花香驅散腥膻味。空氣與性情一樣透明,純粹。他的四肢變成天馬的翅膀。倏地,他想起紅馬斷氣前眼睛裏閃現的美麗火焰。那時,紅馬沒有力氣回頭看驚慌失措的馬駒,隻能悲哀地向夕陽告別,於是,一道閃電式的火焰從心靈深處飄來,凝滯。他曾經感動過。此時此刻需要全心全意投入到飛翔中,必須排除一切幹擾。他將火焰甩出腦海。火焰拖成腦後的辮子。火焰飛舞到前麵,灼熱地進入視野。紅色火焰忘情地飛舞,飛舞,飛舞青春騷動。天馬一驚,開始減速。飛舞生動活潑,就在現實的地麵上。天馬還在減速。真是蓋世無雙的駿馬,起步、加速、減速都很優雅。天賦真好。飛舞的不僅是火焰,還有窈窕的身子。天馬跑起花步。天馬停住了。飛舞其實是揮舞。天馬打量著揮舞的火焰,騎士張望窈窕身後的深淵。
窈窕收起紅絲綢,她讓微笑在臉上飛舞。
康丁打馬跑來,拉住普爾熱的馬韁繩。窈窕覺得這個舉動很滑稽,放肆地大笑。康丁發覺自己失態,急忙鬆開。
普爾熱喃喃說:“我快要飛起來了。”
窈窕說:“一匹難得的寶馬!將軍,它像傳說中伏羲大帝的龍馬那樣生動地飛舞,我被驚呆了!”
“伏羲大帝是誰?”
“中國文明的祖先,傳說他騎乘能夠上天入地的龍馬。”
“我對伏羲大帝不感興趣,您手中飛舞的絲帶倒使我產生好奇。”
“這條紅絲綢是我最珍貴的禮物,送給天馬。”窈窕把火焰變成美麗的蝴蝶結,係到馬頭上,
“姑娘,你也喜歡馬?”
窈窕的微笑跌蕩成舞蹈。
這時,幾個男人驅馬從遠處跑來。
到跟前,一個男子跳下馬,拉住窈窕的手,說:“憨奴,你跑到這裏來了!我們找得好苦,你哥哥正往彼得堡趕,估計現在已經到家。”
然後,他轉向康丁和普爾熱,說:“先生,你們救了憨奴,如何才能表達我們內心的感激?”
普爾熱見這幫人像上流社會那些花天酒地、無所事事的蛆蟲,不由得心生厭惡,說:“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們全部跳下懸崖,或者,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男人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