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太極殿之上,李治正扶住額頭,遲疑未決,陛前之滿朝文武隻是沉默不語,而長孫無忌則直著腰杆,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
都說李治優柔寡斷,擔任太子之時還未得如此明顯,如今坐了龍床,麵臨大事,也就逐漸顯現出來,群臣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再看長孫無忌的張揚跋扈,隻能暗自歎息。
李治確實有些為難,那十六名匠師掌握著昭陵的核心,雖然曆朝曆代都不再執古禮而使活人殉葬,但不得不承認,那些個修建皇陵的人,確實沒多少有好下場,特別是掌控核心機密的,就算流亡三五千裏之外,最終都會莫名其妙的死去,其中真相,不言而喻。
這十六名匠師的生死還好處置,可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卻不容易處理,李治對此二人是信任的,若無長孫無忌,李治一句話,也就重新啟用了此二人。
可長孫無忌非但想要掌控文官,還要約束武將,將集權於皇帝陛下一人身上,是故慫恿許敬宗等禮部的人手,紛紛諫言,啟請李治同意二人的請死!
“真是愚蠢之極!”左右為難的李治,心中不禁暗罵契苾何力二人,雖然如此,但他卻又多有感動,這才是真正的死忠啊,若他有父親一般的英明神武,也能有臣子甘願為自己殉葬,那也就知足了。
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兒垂首立於朝堂之上,麵無表情,眼角隱有淚光。
他們是外族的降臣,沒有任何的背景和靠山,他們最大的靠山就是李世民,他們不結黨,也不與其他勢力接觸,隻一味替李世民不斷的戰鬥,他們隻死忠於李世民。
這樣的好處顯而易見,李世民對他們絕對的信任,甚至契苾何力被薛延陀方麵俘虜之後,李世民還動用極大的代價,親自將契苾何力給贖了回來。
哪怕朝中勢力再如何嫉妒他們,也有李世民保護著,可以說,他們就是徐真的前輩,徐真跟他們走的是一條道路。
可如今李世民倒了,換了李治上台,他們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可他們的手頭上還握著兵權,北荒和西北吐蕃邊境,乃至於大草原的諸多降服部族,都聽從他們的指揮,如此一來,也由不得李治不對他們產生警惕。
於是他們能夠想到的計策,隻有殉葬以示忠誠,如此才能獲得李治的信任,才能繼續為李氏效忠。
他們沒有看錯李治,也清楚長孫無忌的野心,但他們低估了長孫無忌對李治的幹涉能力,他們也沒有想到,長孫無忌居然將褚遂良壓得死死的,幾乎是獨攬了朝政!
若論底蘊和資曆,十個褚遂良都頂不上一個長孫無忌,於誌寧等一幹人雖然輔佐了李治好幾年,可都是一些騎牆派,見到了房玄齡和李靖的下場,又看著李勣被外放,早已心寒意冷,盡皆不願攪和朝堂之事。
此時的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是欲哭無淚卻又無可奈何,一顆心懸在半空之中,隨著李治的遲疑不決而七上八下,自家性命決定於他人的隻言片語,這等滋味,真真是不好受!
李治遲疑了一番,終於是狠下心來,輕歎了一聲,緩緩抬起了頭,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聽到這一聲輕微的歎息,心知必死無疑,心裏懊悔不已,早知如此,還不如找個借口逃到邊境去也就罷了,何必回來承受長孫無忌對軍中勢力的清洗!
然而就在此時,殿門外玉橋上的監察禦史卻大喝一聲:“徐真!汝欲反耶!何以帶刀入殿!”
滿朝文武一聽此言,頓時亂作一團,長孫無忌和慕容寒竹相視一眼,也是好生驚愕了一番,皆不知徐真何以大膽到這等地步,未得聖上允許,帶刀入殿可是死罪!
有一次,太宗召見長孫無忌,後者竟然帶刀入殿,內衛居然也沒有發現,一向善於媚上欺下的封德彝遂諫言,內衛為發現,乃玩忽職守,罪當死;而長孫無忌失誤而帶入,罰銅二十斤。
對於這等極不公平的判罰,太宗居然也表示了同意,可卻遭到了當時大理寺少卿戴胄的駁斥,若長孫無忌乃失誤,則內衛未發現,亦同屬失誤,既同為失誤,何以一個判死,一個罰銅二十,生死天淵之別,又當以何服眾?
太宗雖然最終免了內衛死罪,然再無人敢帶刀入殿,過得這許多年,太宗已經駕崩,第一個帶刀入殿之人,此時高坐相位,而第二個帶刀入內之人,卻是太宗親手扶植起來的鎮軍大將軍、上柱國徐真!
監察禦史怎可讓這等荒唐之事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今新君上位,正是表現的好時刻,他又是崔氏一族剛剛升上來的青壯派,見得慕容寒竹在朝堂之上使眼色,當即挺身而出,一副要為聖上抵擋刺客的態勢。
徐真也懶得理會,將腰間長刀解下來,單手橫於胸前,一聲暴喝道:“汝可認得此物!還不速速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