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鴦鴦相鬥(3 / 3)

食不知味,就著綠萼期待的目光,仍是滿滿的塞了一碗飯,她終於破涕為笑,心滿意足的收拾東西,又和青青一路把四處點亮,一室的狼藉收拾整齊,爐子裏重新裝好炭,這才一齊退了下去。

看她們有條不紊的做這些瑣事,我憋曲了一下午的怒氣終於緩了下來,腦子也漸漸清明通透。自已動手從爐子上拿錫壺裏的開水衝好茶葉,隻是不慌不亂的坐在花廳裏邊喝茶邊等候帝王大駕。

看牆上的自鳴鍾清脆的撞響了九下,我估摸著他已快來了,他是待我挺不錯的,這自鳴鍾還是西洋大使早些日子獻給皇帝的,隻得一架,他二話不說就直接抬到我這裏了,當時還引起朝中一遍嘩然,望著這鑲金嵌玉的大鍾,感慨萬千。正唏噓間,嘉靖皇帝終於姍姍來遲。

一進門,見我清清涼涼的望著他,他愣住,很快又恢複溫柔神情:“還沒睡?”我回以溫柔:“在等你。”兩人均語氣平緩,絲毫不見禦花園裏各種那股子怒氣。

他皺皺眉,在朱三的幫助下除去外袍,輕輕走了過來俯在我臉上蜻蜓點水般觸吻:“不氣了?”我沒抗拒,隻是端茶遞了過去:“剛泡的龍井,二道水,還不錯。”他笑笑,抓住我端杯的手不放,用另一隻手接過一飲而盡:“我不是來喝茶的……”話音剛落就準備欺身過來。

我掙脫他的鉗製,不緩不慢的說:“我們談談。”

他還是擠進我墊有貂皮褥子的大椅,用手指拂去我掉落臉旁的發,心不在焉的問了聲:“嗯,談什麼。”

我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他順勢摟住我:“談你的計劃,談你準備把那些錢怎麼用?”他手一緊,隨即又放鬆:“這話怎麼說?”

我語音柔柔:“你疼我是真的,愛我……也許也是真的,但賜的那十九處產業,有十五處我就不大明白了,桀郎願意為我解惑麼?”

他推開我數寸,目光深沉:“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懷疑我對你的真心。”我也不想同他廢話,坐正身子冷冷地道:“那後位之爭是為了什麼?你的錢為什麼要掛在我的名義上?”

他的臉嗖地一下繃緊:“雪兒,你認為我故意讓人阻撓你當我的皇後?”我搖搖頭:“你現在保持沉默,任朝中大臣盡肆諫言,縱容後妃對我惡言相向,放出風聲說劉賢妃有能力與我一逐後位,任她趾高氣揚的騎在我頭上,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拯救水深火熱之中的我,最後將我放上後位,所有一切的一切隻是為了讓我死心塌地的愛上你。或者……這一切都隻是源於你愛我,桀郎,值得麼?”

他凝神望住我,有許多的動容……以及深情,歎了口氣伸手撫撫我的發絲:“你都猜到了?我就知道以伶雪的聰明,肯定會想得到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一切都是值得的!伶雪,你值得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了,不要生氣了,你愛我,不是麼?”

我娓娓一笑,語氣堅持而決然:“是,我是愛你,但這不是全部。這回就算了,下回再出現這種拙劣的把戲……你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的。”

突然間他的神色鬆懈下來,象是放下所有的擔子,咽下所有的驕傲,用力環住我,把頭倚在我的肩頭,聲音嘶啞懇切:“我知道你一旦冷靜下來便明白一切,我隻想用所有的寵愛讓你忽視這一切,拖一日便是一日,直到你再也離不開我的那時刻。”這般濃情,足已讓我動容,再度窩裏那懷裏,喃喃地道:“我沒那麼好,你看我,琴棋書畫什麼都不會、吃喝玩樂一事無成……”他緊緊收攏胳膊,似要將我嵌進他的骨頭裏,嘴角變得苦澀,字字清晰的說道:“我這皇位來之不易,覬覦它的人很多,我從很小的時候便守望著,直到它屬於我,仍不放心,日日勵精圖治,隻為做個有道名君,一日不敢懈怠,久而久之,隻知道自己是個皇帝,而忘了做人的樂趣,每見到一個大臣,便要想他是忠是奸、有無異心;見到後宮女人卻想她身後代表著誰,寵幸她對政事有無利弊,見到我均恭謹不已,口稱‘陛下’,陳桀……這個名字對於我來說,無任何意義,我隻是‘朕’,但這不能怪別人,這都是我應得的。”頓了頓,“父皇為了一個女人,公私不分,我表麵上十分厭惡,內心卻是羨慕不已。我終於成為一個成功的皇帝,但心中失落總是有的,我便想,如果有那麼一個女人——能入得了我的眼,而她又衷心愛慕陳桀的女人,我一定不要放過,我要做得比父皇好,比他周全。後來,我便遇見了你……”

他撫上我的臉,微微用力扭轉麵向他,鼻尖觸著鼻尖:“一個聰明、狡猾、自私、矛盾又任性的小東西,幾番接觸,我便知道你就是我要的女人,我要陪著共渡一生的女人。那日你和長皇姐站在湖邊,我隔了很遠便看到,那時湖邊那麼多的人,最養眼的就是你,光彩照人,走近了才發現,你身上、臉上黑糊糊的,笑得明媚而陽光,象一隻自由自在、五彩斑斕的蝴蝶,出現在我的眼前。………或許以前我會覺得,隻要能看到你,偶爾在一起說說話,守著你,看你快樂便好。”我大驚,後頭的話絕對沉重,我猛然一縮,他緊緊握住,不容我閃避,語氣輕柔無比,泛著柔波的雙瞳中映照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可現在相處久了我覺得,你是這麼的好,不管最後怎樣,我怎能讓別人看到、得到隻屬於我的美麗?所以以後我都要留你在身邊,不管你願不願意!如果你想飛離,我……朕寧可折掉你的翅膀,把你拘在我身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睜大眼睛望著他:“如果你厭倦我了怎麼辦?”他笑了,那亮如星辰的眼睛柔柔的盯著我:“伶雪,我的雪兒,你以為這世上還能找出另一個你麼?”

我正色道:“陳桀,感情事一碼歸一碼,我需要絕對的自由,有什麼事咱們可以好生商量,你不能時時禁固我的行動,不然……大不了到時一拍兩散。”

他嗖的眸色轉沉,狠狠地說:“兩散?想都別想,你這絕情的小東西,寧可玉石俱魂也不讓我好過?”頓了頓,又似發怒又似發誓地強調:“知道你狠起來,是沒什麼人性的,所以我拿你在乎的皇姐小樓、綠萼緋紅等來要挾你,你也不會在乎,但是你聽好了,別想棄我登仙,上天入地我都纏定你了。”是,我就是這麼一個骨子裏冷清的人,活得好好的,有滋有味的自然會照顧好身邊的每一個我在乎的人,但到了我自己都走投無路、萬劫不複的地步,又怎會再顧及到她們?我可沒那麼偉大!~

閃神過後才發現,麵對麵的坐著的臉色鐵青的男人正等著我的答案,無奈的點點頭,這頭龍總算又把怒噴火勢壓下去。

算了,跟一個獨自欲特強又是當皇帝的封建社會男人講人權,我還是換個話題好了,真見鬼,明明是夜審時間,怎麼就變成了真情表白了?

“我那天文數字的家產又是怎麼回事?”

他一愣,顯然‘天文數字’一詞還得揣摩揣摩,而後又笑了:“那乖雪兒又認為是怎麼回事呢?”我不陰不陽的說:“還不就是那麼回事,現在你的皇位是穩住了,但總有些人不服氣,本來朝內財政分散,曆朝下來,國庫頗為空虛,有什麼事你還得和臣子們開口要錢,如今得了個時機,控製經濟命脈罷了。”他的雙眸閃耀著奇異的微笑,把頭埋進我的發間:“看,朕最喜歡聰明又不自作聰明的女子,伶雪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還和朕配合的天衣無縫,你叫朕如何會放開你?”

我悠悠地說:“你倒好,一舉數得,這下倒成全了我這紅顏禍水、千古妖妃的罵名。”他雙眸含笑:“怕什麼,我還是萬代昏君呢,正好一對。”

見他一副千古情聖的樣子,我好笑的問:“我真有那麼好?值得你這樣待我?”

他固執的點點頭:“我不知道你到底好或不好,總之我就是看上眼了。”見我聳肩不以為然,他又笑著補充:“不過脾氣確實是大了些。”我狠狠的剮了他一眼。

這個也打住,放一邊好了,突然想到中午踹了他一腳,大約不輕,不由得關切道:“你腳還痛不痛?”他點頭:“痛。”我啐道:“得,還登鼻子上臉了,這不是自找的麼?”他隻是笑著不說話。

眼珠突的一轉,象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樂不可支,見我奇怪的望著他,他這才娓娓而談:“昨晚我是召了李賢妃伺寢,但又不想碰她,隻好說‘朕和王妃新好,縱欲頻繁,以至力不從心,愛妃自個好生歇息,下回再說罷。’她白白當了這伺寢的名聲,估摸著臉上過不去,所以今兒找你晦氣越發上心了。”

我臉一紅,羞他:“好沒臉皮,什麼叫縱欲頻繁?”

他頓時嬉皮笑臉的涎上來,手也沒規沒矩在我身上的亂遊:“是還不夠頻繁,今兒個日裏讓雪兒委屈了,我給你消消火……”

……

又是一夜無眠。

一早起來,他自己起身穿衣,我趴在床沿叮囑:“兩件事。一、我當皇後的事你先緩一緩,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他正欲發表態度,我皺眉死盯著他,見我堅持,他終是無法,歎道:“好吧,挪到明年聖壽節再說。另一件事呢?”我頓時苦著臉思索了許久,方才咬牙切齒的說:“你也不可能次次‘力不從心’,但陳桀你給我聽好了,除了祖製規定的皇貴妃伺寢規矩,其她的女人該幹嘛幹嘛去,你少跟我借著拉攏朝臣的名聲招惹她們,不然……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的。”

他眼神明亮,笑逐顏開的湊了過來,一頓亂吻:“是是是,知道了,咱小伶雪可不是泥菩薩,是浴火的鳳凰小仙子,火大著呢,我可不敢惹。”

我拿過枕頭丟了過來,他早已速速閃到門口,大聲笑道:“雪兒好生歇著,朕下了朝就來陪……你。”最後一字落下時,人卻已大步昂首的走到後廓的玉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