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到了禦花園的亭閣旁邊。這禦花園內,園林聯翩,種滿四季不敗的奇花異草,珍貴名品,雖是隆冬,仍是綠蔭蔥蘢,曲徑探幽,美不勝收。這群花枝招展的後宮佳麗、環肥燕瘦,看著隻覺無限……鬧心。
其她的後妃許是有所顧忌,均是默默的好奇的張望著,隻有那李賢妃,許是家勢好,又有幾分聖寵,自然氣焰囂張些。她見我隻是下轎打量各式佳人,卻是未曾出聲,又不知我底細,也回頭打量身畔各式妃子,神采飛揚的表情配合涼涼的語氣:“端敬王妃,這裏可不是太後的仁壽宮,規矩該要的還是要立……”綠萼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我連忙攔住她,自是一一行禮請安。
那李賢妃竟是一臉的得色,其她的佳麗則是表情不一,當然行禮到跟前時,略略側開,或是稍含同情眸色的瞅向李賢妃處。
我暗暗驚心,這後宮的女人,個個心底九曲十八折,象李賢妃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終究是不多的,自然知道李賢妃此番作為無異無作繭自縛,隻是不知她就怎麼沒弄明白,此刻讓我麵子上過不去,以我在嘉靖眼裏如日中天的寵愛,就不怕嘉靖陛下事後知道給她難堪?
她們終於開始碎碎交談,有如菜市場老婦。
這些人,簡直辜負了良辰美景。
待我見禮完畢,李賢妃笑得燦爛:“聽說陛下想接端敬王妃進宮,這也是件喜事嘛……”我笑笑,不置可否,靜待下文。
果然,她接著道:“不知王妃知不知道,兩年前信王謀反案,陛下好不容易平息眾憤,保得王妃‘母子’平安,如今又把進宮一事提上議程,百官們又老大不大樂意呢。”嗬嗬,這打擊不了我,以嘉靖的為人,他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我就不算有誰強得了他。仍是昂著頭看她玩變臉遊戲。
“是麼?”
見我仍是無動於衷,她急急道:“你以為容易麼?告訴你,以我爹為首的百官準備死諫到底。陛下最惜才,不會不考慮眾臣的意見的。”
“哦,知道了,謝謝賢妃娘娘提醒。”難怪她調子這麼高,原來早知道我進宮不容易,或許根本就進不了這個門。唉,說來說去都是舊話,沒新意,我轉頭四處張望,嗯,李賢妃在宮裏混得不錯嘛,我所熟識的宮人太監一個不見,全是後宮佳麗帶來的親信宮人,餘下的隻有幾個禦花園當值的宮女太監。她們見李賢妃一個勁的數落我,都是掩嘴一笑,可那笑過後的空洞表情,看得人心寒。突然便覺得悲哀,她們都是如花似玉的年齡,此刻都守著皇帝一個男人轉,嘉靖又長得玉樹臨風,文恬武嬉的,哪個不愛?這間的女子們卻是三兩日新鮮過後便被他拋棄在一旁,想到我正刻正是新鮮期,指不定哪天我入得宮來,久了就落得和她們一個樣?此念頭一出,頓時把21世紀帶來的那些個伶牙俐齒的爪子統統收藏,罷了,讓她們出出氣也罷,總歸是我搶了她們的男人,而他的女人得罪了我,回頭少不得又給我說好話。
許是我的態度惹惱了李賢妃,她怒道:“端敬王妃,你就乖乖的待在你的王府裏當一輩子的情婦罷,你以為你能專寵到幾時?哼,昨個兒夜裏陛下還召我入寢來著……”
我有如五雷轟頂,一個踉蹌後退幾步,虧得綠萼扶住才勉強站住,自知此刻臉色一定蒼白得嚇人,他這般寵我、愛我、縱容我,回頭還是要和他的妃子親親我我,日後感情不再了,我又如何自處?我……受夠了!
許是李賢妃也察覺到我的不適,大約也知道哪是我的死穴,變本加厲的說:“哈哈,你再得寵又如何?今日是我李賢妃,明日後日還不知道是什麼妃子美人呢!”我有如醍醐灌頂,懷疑、猜測、不確定、患得患失統統纏上了我,我不要當什麼見鬼的皇後!
她越笑越開心,我愈聽愈心驚,幾乎暈倒,一再的告誡自己:我是21世紀的人,要堅強,不能軟弱。但是這感情的傷害,能讓人生生從心底剮死痛死。
正百般不得法,幾欲衝上去打掉那刺眼的笑容,卻是軟軟的提不起力氣。“怎麼回事?”一聲熟悉高亢的啞音及時出現,擋不住的威嚴。
正漸漸消失的氣力又慢慢回轉,抬眼望去,嘉靖那慍怒的眸子裏滿含擔憂。四周的鶯鶯燕燕都跪了下去,‘叩見陛下’的淅淅瀝瀝的嬌啼陣陣,他視而不見,隻是關切憂濾的拽著我的雙臂急切而輕柔的搖著。見他的神色不似做假,我怒火交加,用力揮開他的掌控,見他錯愕無辜的神情,怒極,不由得掄起右掌向那俊顏揮去,他反應神速,一把抓住我的手:“雪兒……”雪兒、雪兒,你叫我雪兒?昨晚你還摟著你的另一個雪兒親熱吧?轉瞬間不由得提足朝那他腿上用力踢去。他沒料到我還有後著,被踢個了結實,悶哼一聲,估計受力不輕,我的鞋尖可是鑲嵌了金鞋套尖的。
他果然被引爆了脾氣,正要發怒,從他身後傳來一陣略帶老態的聲音:“大膽,居然敢冒犯天顏!”我本來是有滿腔怒氣,此刻打了幾下,略有回緩,哪知他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跟著一個老臣子,看補子應該是一品大員,這位官員正怒視著我。我火氣又上來了,怒道:“關你什麼事?”
那老臣子沒估計我這樣一問,愣了一下:“陛下乃萬乘之尊……”
“他都沒說話,你有什麼意見?”
老臣子也聰明,又轉頭長躬:“陛下……”我望著嘉靖,也是怒極:“陳桀……”
嘉靖皇帝死死盯著我,終是轉向那臣工:“李卿家,不礙的。”
那李大人又連連急道:“她……她還直呼陛下名諱,大不敬。”
我冷冷道:“我樂意叫他的名諱,他也樂意讓我喊。多事!”李大人被我幾噎,幾乎跪泣:“陛下……”
嘉靖緩聲安撫他的臣子:“好了,好了,不說這個,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後半句卻是問我。想到剛剛發生的齷齪事,我怒氣又騰的一下轉回來:“問你的好愛妃呀!”正要轉身離去,他一把拽住我:“你先別走,”又鐵青著臉轉頭問跪在地上的李賢妃:“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問了兩遍,那群妃子隻是期期艾艾的,說隻是敘舊。
嘉靖咬牙切齒的望向一個禦花園當值的太監:“你來說。”那太監倒也口齒伶俐,三兩下就把剛剛的對話包括語氣、神態等等複述得隻字不差。
嘉靖皇帝這才回過頭來打量我,我憤憤然扭過頭不理他。他也不介意,隻是加重語氣冷冷地問一旁的李大人:“李卿家,令媛教得好啊。對朝裏朝外的事情了解得很透徹嘛。”
原來這個李大人,就是吏部尚書李通則。此刻也隻是連連叩頭,請皇帝陛下恕罪。嘉靖沉聲道:“曆朝最忌後宮幹政議政,李雪兒聽旨,撤除妃子封號,改為美人,扣薪祿半年。”
尊貴的嘉靖陛下不去看那李賢妃——不,李美人哭哭啼啼的嬌泣,隻是拉著我預備上承乾宮午膳,我先是呆呆的任他牽著,想想不對,他的美人還是美人,我們的事情還未解決,吃什麼飯?要吃我自己回家吃!
轉念至此遂一甩手掉頭往回走,禦花園裏上上下下幾十口子人都呆呆的望著我和嘉靖陛下兩人吵架,看大家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吃驚表情,我還能分神想到她們所想的:這端敬王妃小情人真不識抬舉,陛下都為你廢了賢妃,還想怎地?大吵大鬧的給陛下臉色看,還背對著陛下走路,橫呀你!
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而……淒涼。
對於我今日數度不配合甚至叛逆的行為,他終於火大了,站在後頭大力吼道:“你到底要怎樣?”我咬牙恨恨然:“我還能怎樣?回……家。”
我倦極,這個時候聲嘶力竭的跟他大吵大鬧是毫無理由的,這是他的皇宮,剛剛已經為了一個情人而處決了他的寵妃,而那個寵妃的父親還是他最得力的臣子,我應當知足或竊喜,畢竟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妃子而我隻是情人,很有麵子不是麼?我用盡全身力氣才能不使自己當場失態,更不可能還保持優雅的風度和他共進午餐了。此刻的我,隻想回家。
他臉色一沉,快步上前再度擒住我的手臂:“你太任性了。”我冷冷的看著他:“我是任性了。就惱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你。”說罷頭也不回的撩開簾子上了轎,還不忘沉聲吩咐:“立刻回府。”
一路默不作聲的回府、上如意島,飯也不吃把侍女小子們統統拒在香榭外頭,一個人窩在吧台喝酒。
我也想堅強的,也想不當回事的,腦子裏盡想些晉江上的同期穿越姑娘們在遇到感情糾紛時如何遊刃有餘的處理得滴水不漏,可我沒那本事,就知道自己是該死的受傷了,隻想躲起來。醉生夢死的大半個下午,沒他的消息。我氣憤不已,去死吧,什麼山盟海誓,全是假的。
天色漸黑,香榭上沒丫鬟上來掌燈,黑漆漆的,更顯悲涼。最後終是綠萼忍不住,不顧我的禁令,提著飯菜盒子兩眼紅腫的衝進廳裏,把盒子往桌上用力一貫,趕到跟前一把跪下,語氣急促:“主子,奴婢今日不怕死勸一句,您看您這是何苦呀?陛下一心一意的,主子也沒放在心上,主子您先前也不是不知道陛下後宮充裕,這節骨眼上對陛下又打又罵的,陛下不計較那是打心眼裏疼你、舍不得放重話,您一再給陛下難堪,這番又不吃不喝的,不是糟蹋了自個兒,急壞了奴才們麼?”
這一番話聽在耳裏,隻想冷笑:是啊,我糟蹋自己給誰看?他對我好,人人看在眼裏,大庭廣眾之下任我打罵也無怨言,我還不知足,還妄想著獨霸聖駕,都鄙視我了吧?
不由得苦笑:“綠萼,你也看不起我吧?”綠萼一聽,眼淚都唬出來了,爬了兩步上前抱著我的腿泣道:“奴婢哪會看不起主子?奴婢隻是心疼主子,您好歹吃些東西,盡喝酒把身子搞壞了您讓奴婢們以後怎麼辦?”我扶起她,勉強笑道:“我沒事,來,看看今天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