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古苗》(3 / 3)

我那時已經對這些東西有些恐懼了,再加上她怎麼也是我外婆,就沒有接著他的話茬說,反倒是李德財順嘴也罵了幾句。吃肉喝酒,然後聊到矮騾子的事情,我就問小叔見過沒?小叔哈哈大笑,說他都活了快五十年了,就是沒有見過一個,都是別人以訛傳訛、胡編亂造的。

他這一輩子在深山老林裏麵,護林防火、抓偷木頭的賊,要是信這些,早就嚇死了。

倒是李德財看了我一眼,神情猶豫,我問他看到過沒,他又說沒有。

吃完飯我主動要收拾,小叔不讓,說趁天還亮帶我去外邊轉轉。出屋子的時候,外邊天色稍暗,林子低處看不到落日,隻看到朝霞在對麵的山上映天,金燦燦地一派輝煌。我們踏著鋪滿落葉殘枝和青草的山路慢慢走,小叔一邊走一邊咳嗽。他是個老煙槍,但是在山林裏巡邏的時候卻不敢抽煙,隻是咳。

守林屋在一個小山包上,我們走了幾百米,小叔在跟我講一些守林子時的趣事。事實上這工作枯燥得很,每日都是鐵腳板走路,小心翼翼防備,疲累得很,不過他講了一件附近村子裏麵的事情,倒是讓我感興趣:

說離這裏最近的一個村子叫作色蓋,色蓋地處深山,田都是坡埂梯田,林子又是國營林場,所以很窮,叮當響的窮——有人出去打工,一輩子都沒有回來過。村子裏有一個老光棍,因為有個老娘在,也就沒走,在田頭辛苦勞作,38歲了都沒個女人願跟他。前年有一天,他突然跑到縣城裏麵的金鋪裏麵賣金子,好大一坨哦,值當幾十萬呢。去年金價240一克,他那一坨足足有三斤多,後來金鋪的黃老牙壓他價壓到200,他就賣了,得了差不多30萬呢。

我說好運氣,這個漢子不知道是在哪裏撿的呢。

小叔說是啊,都說他好運氣,祖墳冒煙,他回來之後,就準備去鎮子上作點小生意。不過福兮禍所倚,人就是不能太得意。後來那個黃老牙帶了一幫人來找他,說他給的金坨坨放在保險箱裏,當天晚上就變成了牛屎了,讓他把錢賠回來——金子怎麼可能變成牛屎?分明是欺負老光棍嘛,結果一堆人談不攏,黃老牙就打了老光棍,後來還打了官司,不知怎麼地,法院就判老光棍涉嫌欺詐,今年才放出來。

我說怎麼會這麼判?當時驗貨的時候肯定是真金白銀啦,不然以黃老牙那麼精明的人,會給錢?小叔笑了笑,說黃老牙有個叔叔是上麵的,他指了指天,搖頭在笑,也沒有多言。我看著林子的光線一點一點變暗,說:“太黑了,回去吧。”

於是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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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守林屋裏待了兩天,白天跟著巡林子,晚上就看書。山林子裏濕氣大,蚊蟲孽生,蛇也多,條件其實很艱苦,但是我卻並沒有在意,我南下打工的時候吃過的苦更多,睡過橋洞、公園和爛尾樓,在這裏有鋪床,還有蚊帳,其實已經可以了。因為沒有電視,山裏麵的生活其實很無聊,唯有看書。

在山裏麵待著,隻有兩個伴陪著,不說話的時候,萬籟寂靜,隻有外麵林間的蟲子在唱歌,心沉靜下來,抱著書看,很容易看進去。

看得多了,才發現《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其實並不是一本純粹的巫醫神婆的書,而是糅合了道術、原始巫蠱、佛家以及降頭術等各種各樣的神秘學大雜燴,甚至還夾雜著逸聞野事,著述的人叫作山閣老,而中間參雜了大量筆記、補充的那個人應該叫作洛十八。

漸漸的,我開始讀得津津有味了。

隨著閱讀的進度,我開始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感覺平時的生活好像完全顛覆了。這裏麵有很多一眼就覺得假的東西,但是也有一些,看著似乎有些道理,而裏麵關於一些養蠱、降頭、養小鬼、製僵屍之類的東西,看得讓人惡心欲嘔。

關於山魈,裏麵也有記載。這是一個能夠在靈界和現實裏自由來往的小人,它們生性狡詐,但是卻並不凶殘,喜歡捉弄人,記仇,喜歡吃鬆果和紅薯藤,隻會出沒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偶爾也會到山民家裏,捉弄人類。

我待了兩天都沒有看到傳說的矮騾子,第三天的時候和小叔回到縣城,他去交接,我則采購了幾斤鬆果、一筐紅薯藤、香燭、土雞蛋、紅線、新糯米、獵刀、捆繩和網……然後回家把我外婆的遺物中挑了幾張畫好的黃符,準備完畢之後,在第四天再次回到了深山的守林屋裏。

那天晚上月色特別亮,我在守林屋不遠的坡邊灑下了鬆子和紅薯藤,然後靜靜蹲守。

山林子裏有野物,小叔不放心我,他本來可以回縣裏去休息十天的,但是他聽後來說青山界出了件殺人碎屍案,不放心,又和別人調了班,陪我一起在黑暗中守著。山裏麵蚊子又多又凶,但是我們都不敢亂動,小叔給我塗了一層黑乎乎的草渣子,說能夠防蟲。我靜靜等著,感覺空地上的一切景物都了然於心。我前麵說過我曾經在很多家工廠打過工,

在一家線路板廠做事的時候天天看板找缺陷,費眼睛,於是就有了一點小近視,看遠處的東西模模糊糊的。但是現在在黑夜裏,雖然月光很亮,但是卻能夠很清晰地看到十米之外的細微事物,

同樣的改變還有我的身體,越來越健壯有力,精力充沛,而且頭腦思路也很清晰。

我漸漸地信服了外婆臨終時說的話:她留給了我一筆遺產,但是想要繼承這筆遺產,我還需要經過一場考驗。越過了,一切安好,越不過,就隻有麵對死亡。

夜已深,月牙西斜,靜靜地夜裏什麼都沒有——隻有蟲子叫,吱呀吱呀。小叔年紀大了,堅持不到一個小時就困頓得不行,被我趕回去睡覺了。山裏濕氣重,夜涼如水,我聽著蟲子哼鳴,心裏卻十分平靜,仿佛有什麼預感一樣,靜靜地等待著。從晚上九點開始,我等了7個鍾頭,直到了淩晨四點多,放鬆子的坡地處才出現一個黑影。

那黑影的出現讓我的神經頓時就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