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付出一點點
我們最重要的責任,就是應當努力減少人類的痛苦與殘忍,使我們的社會更加幸福與和諧—— 羅曼·羅蘭
夜.頌
◎[中國]魯迅
愛夜的人,也不但是孤獨者,有閑者,不能戰鬥者,怕光明者。
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深夜,在日下和在燈前,常常顯得兩樣。夜是造化所織的幽玄的天衣,普覆一切人,使他們溫暖,安心,不知不覺的自己漸漸脫去人造的麵具和衣裳,赤條條地裹在這無邊際的黑絮似的大塊裏。
雖然是夜,但也有明暗。有微明,有昏暗,有伸手不見掌,有漆黑一團糟。愛夜的人要有聽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自在暗中,看一切暗。君子們從電燈下走入暗室中,伸開了他的懶腰;愛侶們從月光下走進樹陰裏,突變了他的眼色。夜的降臨,抹殺了一切文人學士們光天化日之下,寫在耀眼的白紙上的超然,混然,恍然,勃然,粲然的文章,隻剩下乞憐,討好,撒謊,騙人,吹牛,搗鬼的夜氣,形成一個燦爛的金色的光圈,像見於佛畫上麵似的,籠罩在學識不凡的頭腦上。
愛夜的人於是領受了夜所給予的光明。
高跟鞋的摩登女郎在馬路邊的電光燈下,閣閣的走得很起勁,但鼻尖也閃爍著一點油汗,在證明她是初學的時髦,假如長在明晃晃的照耀中,將使她碰著“沒落”的命運。一大排關著的店鋪的昏暗助她一臂之力,使她放緩開足的馬力,吐一口氣,這時才覺得沁人心脾的夜裏的拂拂的涼風。
愛夜的人和摩登女郎,於是同時領受了夜所給予的恩惠。
一夜已盡,人們又小心翼翼地起來,出來了;便是夫婦們,麵目和五六點鍾之前也何其兩樣。從此就是熱鬧,喧囂。而高牆後麵,大廈中間,深閨裏,黑獄裏,客室裏,秘密機關裏,卻依然彌漫著驚人的真的大黑暗。
現在的光天化日,熙來攘往,就是這黑暗的裝飾,是人肉醬缸上的金蓋,是鬼臉上的雪花膏。隻有夜還算是誠實的。我愛夜,在夜間作《夜頌》。
chapter ③
Duo FuChu Yi Dian Dian
馬蜂的毒刺
◎[中國]鬱達夫
這幾年來,自己因為不能應時豹變,順合潮流的結果,所以弄得失去了職業,失去了朋友親人,失去了一切的一切,隻成了孤零丁的一個,落在時代的後麵浮沉著。人家要我沒落,但肉體卻仍舊在維持著它的舊日的作用,不肯好好兒的消亡下去。人家勸我自殺,但窮得連買一點藥買一支手槍的餘裕都沒有,而墜落頹廢的我的意誌也連豎直耳朵,聽一聽人家的勸告的毅力都決拿不起來。在這無可奈何的楚歌聲裏,自然而然,我便成了一個與豬狗一樣的一點兒自決心責任心也沒有的行屍走肉了,對這一個行屍,人家還在說是什麼“運命論者”。
運命論者也好,頹廢墮落也沒有法子,可是象豬一樣的這一塊走肉中間,有時候還不能完全把知覺感情等稍為高尚一點的感覺殺死,於是突然之間,就同癲癇病者的發作一樣,亦有一種很深沉很悲痛的孤寂之感襲上身來。
有一天,也是在這一種發作之後,我忽而想起了一位不相識的青年寫給我的幾封信。這一位好奇的青年,大約也同我一樣的在感到孤獨罷,他寫來的幾封滿貯著熱情的信上,說無論如何總想看一看我這一塊走肉。想起了他,那一天早晨,我就借得了幾個零用錢,飄然坐上了車,走到了上海最熱鬧的一個地方去拜訪了一次。
兩人見到了麵,不消說是各有一種歡喜之情感到的。我也一時破了長久沉默的戒,滔滔談了許多前後不接的閑天,他也全身抖擻了起來,似乎是喜歡得不了的樣子。談了一會,我覺得餓了,就和他一同出來去吃了一點點心,吃飽了之後又同他走了一圈,談了半天。
他怎麼也不肯和我別去,一定要邀我回到他的旅館去和他同吃午飯。但可憐的我那時候心裏頭又起了別的作用了,一時就想去看一回好久沒有見到而相約已經有好幾次的一位書店裏的熟人。我就告訴他說,吃飯是不能同他在一道吃的。他問為什麼?我說因為今天是有人約我吃飯的。他問在什麼地方?我說在某處某地的書店樓上。他問幾點鍾?我說正午十二點。因此他就很悲哀地和我在馬路上分開了手,我回頭來看了幾眼,看見他老遠的還立在那裏目送我的行。
和他分開之後去會到了那位書店的熟人,不幸吃飯的地點臨時改變了。我們吃完飯後,坐到了兩點多鍾才走下樓來。正走到了一處寬廣的野道上的時候,我看見前麵路上向著我們,太陽光下有一位橫行闊步,好象是興奮得很的青年在走。走近來一看卻正是午前我去訪他和他在馬路上別去的那位純直的少年朋友。
他立在我的麵前,麵色漲得通紅,眉毛豎了起來,眼睛裏同噴火山似的放出了兩道異樣的光,全身和兩顎骨似乎在格格地發抖,盯視住了我的顏麵,半晌說不出話來,兩隻手是捏緊了拳頭垂在肩下的。我也同做了一次竊賊,被抓著了贓證者一樣,一時急得什麼話也想不出來。兩人對頭呆立了一陣,終究還是我先破口說,“你上什麼地方去?”
他又默默地毒視了我一陣,才大聲的喝著說,“你為什麼要騙我?你為什麼要撒謊?”我看了他那雙冒火的眼光,覺得知覺也沒有了,神誌也昏亂了,不曉回答了他幾句什麼樣的支吾言語,就匆匆逃開了他的麵前。但同時在我的腦門的正中,仿佛是感到了一種隱隱的痛楚,仿佛是被一隻
多付出一點點
馬蜂放了一針毒刺似的。我覺得這正是一隻馬蜂的毒刺,因為我在這一次偶然的失言之中,所感到的苦痛不過是暫時的罷了,而在他的潔白的靈魂之上,怕不得不印上一個極深刻的永也消不去的毒印。聽說馬蜂尾上的毒
刺是隻有一次好用的,這是它最後的一件自衛武器,這一次的他豈不也同馬蜂一樣,受了我的永久的害毒了麼?我現在當一個人感到孤獨的時候,
chapter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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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裏最大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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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理美文
每要想起這一件事情來,所以近來弄得連無論什麼人的信劄都不敢開讀,無論什麼人的地方都不敢去走動了。這一針小小的毒刺,大約是可以把我的孤獨釘住,使它隨伴我到我的墳墓裏去的,細細玩味起來,倒也能夠感到一點痛定之後的寬懷情緒,可是那隻馬蜂,那隻已經被我解除了武裝的馬蜂,卻太可憐了,我在此地還隻想誠懇地乞求它的饒恕。
一九二九年四月作
原載一九二九年一月二十日《大眾文藝》第五期,該期衍期出版
蛇
◎[中國]許地山
在高可觸天的桄榔樹下。我坐在一條石凳上,動也不動一下。穿彩衣的蛇也蟠在樹根上,動也不動一下。多會讓我看見他,我就害怕得很,飛也似地離開那裏,蛇也和飛箭一樣,射入蔓草中了。
我回來,告訴妻子說:“今兒險些不能再見你的麵!”“什麼原故?”“我在樹林見了一條毒蛇:一看見它,我就速速跑回來;蛇也逃走
了。……到底是我怕它,還是它怕我?”妻子說,“若你不走,誰也不怕誰。在你眼中,它是毒蛇;在它眼中,你比它更毒呢。”但我心裏想著,要兩方互相懼怕,才有和平。若有一方大膽一點,不是它傷了我,便是我傷了它。
(原刊1922年4月《小說月報》第13卷第4號)
柚.子
◎[中國]魯彥
秋天,是蕭瑟的秋天,槍聲恩惠的離耳後的第三天,戰雲憐憫的跨過嶽麓山後的第三天。
我憂鬱地坐在樓上。
無聊的人,偏偏走入了無聊的長沙!
你們要惡作劇,你們盡去作罷,你們的頭生在你們的頸上,割了去不會痛到我的頸上來。你們喜歡用子彈充饑,你們就盡量去容納罷,於我是沒有關係的。
於我有關係的隻有那嶽麓山,好玩的嶽麓山。隻要將嶽麓山留給我玩,即使你們將長沙燒得精光,將湘水染成了血色——換一句話說,就是你們統統打死了,於我也沒有關係。
我沒有能力可以阻止你們惡作劇,我也不屑阻止你們這種卑賤的惡作劇,從自由論點出發,我還應該聽你們自由的去惡作劇哩。
然而不,我須表示反對,反對你們的惡作劇。這原因,不是為著殺人,因為你們還沒有殺掉我,是為著你們占據了我要去玩的嶽麓山,我所愛的嶽麓山。
嗬,我的嶽麓山,相思的我的嶽麓山呀!
自然,命運注定著,不論哪家得勝,我總有在嶽麓山巔高歌的一天,然而對於我兩個朋友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事,我總不能忘記你們的賜予。
他們是同我一樣的第一次到你們貴處來,差不多和我同時踏入你們熱
氣騰騰的輝煌的邦國。然而你們給他們的賜予是什麼呢?是戰栗和失色!可憐的兩位朋友,他們平生聽不見槍炮聲,於是特地似的跑到長沙來,飽嚐了一月,整整的一月的恐怖和憂愁。
他們一樣的思慕著嶽麓山,但是可憐的人,戰雲才過嶽麓山,就匆匆的離開了長沙,怕那西風又將戰雲吹過來。咳咳,可憐的朋友,他們不知道嶽麓山從此就要屬於我們,卻匆匆的走了。
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到長沙,連腳尖觸一觸嶽麓山腳下的土的機會也
沒有,這是何等的不幸呀! ……我獨自的坐在樓上,憂鬱咬著我的心了。我連忙下了樓,找著T君
說:“酒,酒!”拖著他就走。未出大門就急急的跑進來了一個孩子,叫著說:“看殺人去嗬!看殺
人去嗬!”殺人?現在還有殺人的事情?“在哪裏?在哪裏?”我們急急的問。“瀏陽門外!”嗬,嗬,瀏陽門外!我們住在瀏陽門正街!瀏陽門內!這樣的糊塗,
住在門內的人竟不知道門外還有一個殺人場——刑場!假使有一天無意中闖入了刑場,擦的一聲,頭飛了去又怎樣呢?——不錯,不錯,這是很痛快的,這是很幸福的,這絕對沒有像自殺時那樣的難受,又想死,又怕死!這隻是一陣發癢的風,吹過頸上,於是,於是就進了幸福的天堂了!
一陣“大——帝”的號聲送入我們的耳內,我們知道那就是死之慶祝了。於是我們風也似的追了去,叫著說:“看殺人呀!看殺人呀!”街上的人都蜂擁著,跑的跑,叫的叫,我們挽著手臂,衝了過去,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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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T君撞倒了一個人,我在別人的腳上踏了一腳。但這有什麼要緊呢?為要擴一擴眼界——不過擴一擴眼界罷了——看一看過去不曾碰到過,未來或許難以碰到的奇事,撞倒一二個人有什麼要緊呢?況且,人家的頭要被
割掉,你們跌了一交又算什麼!托爾斯泰先生說過,“自由之代價者,血與淚也,”那麼,我們為要得到在這許多人馬中行走的自由,自然也隻好
chapter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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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裏最大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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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理美文
請你們出一點血與淚的代價了。牽牽扯扯的挽著臂跑,畢竟不行,要去看一看這空前的西洋景——
不,這是東洋景,不得不講個人主義,我便撒了T君拚著腿跑去。
瀏陽門外的城基很高,上麵已站滿了人,跑上去一看,才知道刑場並
不在這裏,那一夥“大——帝”著的兵士被一大堆人簇擁著在遠遠的汽車
路上走。
“嗬,嗬!看殺人,看殺人呀!”許多人噪雜的嚷著,飛跑著。
這些人,平常都是很莊嚴的,我從沒有看見他們這樣的擾嚷過。三天前,河幹的槍炮聲如雷一般的響,如雨一般的密,街上堆著沙袋,袋上袋旁站著刺刀鮮明的負槍的兵,有時故意將槍指一指行人,得得的扳一扳槍機,他們卻仍很鎮靜,保持著莊嚴的態度,踱方步似的走了過去。偶然,有一個膽怯的人慌頭慌腦的走過,大家就露出一種輕笑。平常我和T君跳著嚷著在街上走,他們都發著酸笑,他們的眼珠上露著兩個字:瘋子!現在,現在可是也輪到你們了,先生們!——不,我錯了,跳著嚷著的不過是一般青年人和小孩們罷了,先生們確實還保持著人類的莊嚴呢。
我和T君跟著許多人走直徑,從菜田中穿到汽車路上。從人叢中,我
先看見了鮮明的刺刀,繼而灰色的帽,灰色的服裝。追上這排兵,看見了
著黃帽黃衣,掛著指揮刀,係著紅布的軍官們。
“是一個禿頭!是一個強壯的人!”T君伸長著頭頸,一麵望著,一
麵這樣的叫著說。“在哪裏?在哪裏?”我跑著往前看,隻是看不見。“那高高的,大概坐在馬上,或者有人挾著走吧,你看,赤著背,背
上插著旗!——嗬,雄赳赳的!“唔,唔,禿頭,一個大好的頭顱!”我依稀的從近視鏡中望見了
一點。“二十年後又是一個好漢!”忽然,在我們前後麵跑的人都向左邊五六尺高的墓地跳了上去,我知
道到了。
“這很好,殺了頭就葬下,看了殺,就躺下!來罷,來罷,朋友,到
墳墓裏去!”我一麵叫著T君,一麵就往上跳。“咦,咦,等我一等,不要背著我殺,不要辜負了我來看的盛意,不
要掃我的興!”我焦急的暗禱著,因為隻是跳不上那五六尺高的地方。“快來,快來!”T君已跳上,一麵叫著,一麵卻跑著走了。“咳,咳,為了天下的第一件奇事,就爬罷,就如狗一樣的爬吧!”
我沒法,便決計爬了。畢竟,做了狗便什麼事情都容易,這五六尺高並不須怎樣的用力,便爬上了。大家都已一堆一堆的在墳尖上站住,我就跑到T君旁邊,拖著他的臂
站下,說:“要殺頭了!要殺頭了!”“要殺頭了!要殺頭了!”T君和著說。我的眼用力的睜著,光芒在四麵遊蕩,尋找著那禿頭。果然,那禿頭來卞!赤著背,反綁著手,手上插著一麵旗。一陣微
風,旗兒“輕柔而美麗的”飄揚著。一柄鮮明的大刀,在他的後麵閃爍著。“他哭嗎?他憂愁嗎?”我問T君說。“沒有——還憂愁什麼?”T君看了我一眼。“壯哉!”隻見——隻見那禿頭突然跪下,一個人拔去了他的旗子,刀光一閃,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見“好!”的一聲,禿頭像皮球似的從頸上跳了起來,落在前麵四五尺遠的草地上,鮮紅的血從空頸上噴射出來,有二三尺高,身體就突的往前撲倒了。
“嗬,咳!嗬,咳!……”我和T君戰栗的互抱著,仿佛我們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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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少了一件東西。“不,不要這樣的膽怯,索性再看得仔細一點!”T君拖著我,要向那人群圍著的地方去。
“算了罷,算了罷,”我釘住了腳。於是T君獨自的跑去了。
chapter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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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不要失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念頭一轉,也跑了過去。
人們圍著緊緊的,我不敢去擠,隻伸長了脖子,踮著腳尖,望了下
去:有一雙青白的腳,穿著白的布襪,黑的布鞋,並挺在地上,大腿上露
著一角藍色的布褲。
“走,走!”有人恐怖的喝著,我嚇了一跳,拔起腳就跑。回過頭去一看,見別人仍靜靜的站在那裏,我才又轉了回去,暗暗埋
怨著自己說:“這樣的膽怯!”這時一個久為風雨所浸染的如棺材似的東西,正向屍身上罩了下去,
於是大家便嘟嚷著“去,去”,走了。“嗬,咳!嗬,咳!”我和T君互抱著,離開了那裏,仿佛頸項上少
了一件東西。有一隻手,紅的手,拿著一團紅的繩子,在我們的眼前搖過。重擔落在我們的心上,我們的腳拖不動了,我們怕在墳墓裏,也怕離
開墳墓,隻是徐緩的搖著軟弱的腿。“這人的本領真好,隻是一刀!”有一個人站在墳尖上和一個年輕的
人談論著。
“的確,的確,這人的本領真好,這樣的一刀痛快得很,不要一分
鍾,不要一秒鍾,不許你遲疑,不許你反悔,比忸忸怩怩的自殺好得多
了。這樣的死法是何等的痛快,是何等的幸福呀!”我對T君說。
“而且光榮呢,有許多人送終!”T君看了我一眼說。“不錯,我們從此可以驕傲了,我們的眼睛竟有看這樣光榮而幸福的
事情的福氣!”我說。“然而也是我們眼睛的恥辱哩!”T君說,拖著我走到汽車路上。路的那一邊有幾間屋子,屋外圍著許多人,我們走近去一看:前麵有
一塊牌,牌上貼著一張大紙,上麵橫書著“罪狀”二字,底下數行小字:查犯人王……向……今又當軍事緊急……冒充軍人,入縣署強索款
項……斬卻示眾!……“嗬,他還與我同姓呢,T君!”我說。“而且還和你一樣的強壯哩!”T君的眼光箭似的射在我的眼上。
我摸一摸自己的頭,驕傲的說:“我的頭還在我的頸項上呢!小心你
自己的罷!”T君也摸了一摸,驕傲的搖了一搖頭。“仿佛記得許多書上說,從前殺頭須等聖旨,現在縣知事要殺人就殺
人,大概是根據自由論罷。這真是革命以後的進步!”我挽著T君的臂,緩緩的走著,說。“從前殺頭要等到午時三刻,還要讓犯人的親戚來祭別,現在這些繁文都省免了,真是直截了當!”T君說。“真真感激湖南人,到湖南才一月,就給我們看見了這樣稀奇的一幕,在故鄉,連聽一聽關於殺頭的新聞也沒有福氣!”“這就是革命發源地的特別文化!——哦,太陽看見這文化也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