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歡一進病房,就看見小護士端著碗筷手足無措的站在病床前,而沈辰淵則是趴在床邊,頭朝下不停的向痰盂中吐著剛咽下的食物。他的背部因劇烈的呼吸而顫動著,背上的傷口因此而愈加可怖,更另顏歡擔心的,是他嘔吐完後更滲人的咳嗽,一聲聲的鞭笞著她的心。
見狀,顏歡慌忙跑過去,拿起一旁備好的水和毛巾,喂他漱了口,細心擦拭好,又扶他在床上趴好,這才沒好氣的說:“沈辰淵,你故意的吧,我喂你吃飯你就好好的,別人喂你你就吐。”然而觸及他麵帶潮紅的臉龐和一雙裝滿無辜的濕漉漉的眼睛,顏歡的氣焰頓時被壓了下去,認命的問:“你休息一會在吃,我來喂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沈辰淵如一個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樣,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一雙眼睛燦若繁星,望著她的時候,一眼就點亮了她的心。
顏歡轉開臉不去看他,冷硬的說:“別用你那狗兒一般的眼神看我,好像你對我搖尾乞憐一樣,看的人厭惡。”然而那直達耳根的可疑紅色卻出賣了她此時的心。
沈辰淵無疑是信奉著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觀點的,所以對他來說,顏歡就是諷刺他一千遍,也是可以左耳進右耳出的。反正到最後,她顏大小姐還得乖乖的喂自己吃飯不是。
於是沈辰淵頓覺人生美好。天朗氣清,窗台上擺著一束玫瑰,在日光中沐浴的嬌豔欲滴,身邊沒人做伴,一張俏臉紅若雲霞。
顏歡身體恢複的很好,好到她已經被溫如言變相的下了逐客令。對此顏歡自然是極為樂意的,對她來說,醫院的日子最為恐怖的不是麵對數不盡的各色藥丸和針管,而是溫如言冷嘲熱諷的冰山臉和沈辰淵借病撒嬌的白癡模樣。
然而她還是錯估了沈辰淵纏人的功力。
晚上來自醫院的一通電話,讓正在給顏洛剝葡萄皮的顏歡頓時將手裏的葡萄捏了一手汪汪的水兒。
於是,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的顏歡在奔到醫院之後,看見病床上麵帶潮紅沉沉睡著的男人之後,再一次的柔軟了下來。
井鬆源仍舊沒好氣的跟他說話,隻是語氣不再那麼冰冷:“其實老大不是不想吃東西,他現在雖然醒了過來,可是身體就像是一部殘破的機器,被各種並發症折磨,他現在吃飯就吐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但是他不忍心看到你為他難過,所以隻要是你喂下去的東西,他都會強忍著胃裏的翻湧,一口一口的吞下去。”
顏歡心裏一酸,不發一言的走到床前,在他麵前輕聲坐下。目光從他的睡顏一寸寸掠過,而後忍著飽漲的難過,輕輕喊:“沈辰淵,我來了。”
沈辰淵張開眼睛,虛弱的微笑:“我知道。”
於是,顏歡隻得認命的在家和醫院兩處奔波。李安陽對此並未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去她家看顏洛的次數愈加頻繁了。
這天,顏歡剛把顏洛送到學校,就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禮貌的接通:“您好,請問您找誰?”
那邊傳來一個溫柔的能掐出水兒的女聲:“我找顏歡。”
顏歡一愣:“我就是顏歡,請問您是?”
那邊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個幽怨的聲調:“你聽不出來我是誰麼?”
顏歡一頭霧水:“抱歉,我沒聽出來,請問您叫什麼?”
那邊聲音瞬間高了一個八度:“顏歡你大爺的,我是你姐們孔若雨!居然連姐姐我的聲音都忘記了,看我回去不掐死你!”
顏歡霎時額間冷汗直下:“別介,您這麼重要的一個人我哪能忘了不是,這不是習慣了你的天魔音了,一時對於賢良淑德的您沒反映過來麼。”
孔若雨嗤笑:“得了吧你,就跟我貧。現在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到T市,記得接機啊,若是不來,哼哼。”
顏歡忙笑答:“好的大王,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沈辰淵病情出現反複,許莫有和溫如言等人從上午八點一直忙到下午五點,才將他的身體完全控製住。
見幾人臉上出現輕鬆的神色,顏歡這才抹了一把額間的汗水,鬆弛了緊繃的神經,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再也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顏歡的電話響了。
許莫有皺了皺眉頭,顏歡忙歉意的一笑,拖起疲憊的身軀,拿著手包快步走了出去。到了外間,她打開手包,掏出手機,整個人如被一道驚雷劈過。
顫微微的接通電話,才說了一個喂字,那邊就吼道:“顏歡,你死到哪兒去了?說好三點半的飛機,你丫居然到現在都沒出現!老實交代,哪裏鬼混去了?”孔若雨的聲音吼出。
“姑奶奶,我錯了。我這邊臨時出了點急事,忙著處理一時忘了時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了奴家吧,今晚給您老人家借風洗塵如何?”顏歡把遠離耳膜的手機重新撤了回來,先賠禮再食誘。
“地方任我挑?”美人立刻眉開眼笑。
“沒問題。”
“幾年沒吃顏大廚的私房菜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來吧!”顏歡頓了下,“來的時候,帶幾罐啤酒吧。”
“你對要對我酒後亂性?”孔若雨驚得花容失色。
“小姐,你多慮了!就算有色心,我現在也沒那個身體。你完全可以放心!”顏歡扯唇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鑒於我現在正拖著一個比你還大還重的行李箱,大爺這電話就先掛了,等我去酒店收拾好就殺你那去,等著跪迎吧。”
“得嘞。”掛了電話,見沈辰淵還在沉睡的狀態,得知他今晚暫時不會醒來,顏歡便放心的拎了包包接兒子掃蕩超市去了。
孔若雨一如既往的殺罰果決,才下飛機兩個小時,她就提著著兩大袋東西,踩著十厘米的細跟高跟鞋,踏著勇士出征的氣勢,螃蟹般的氣質把小區裏的散步的人都驚得躲在一旁。
顏歡剛把新買的被褥床單撲到床上,就聽見門外如打樁機鑿地的震天響動,微微撫額,她認命的將門打開,果不其然的看見一副壯士斷腕模樣的孔若雨爬上了樓。雖然明知不該,但顏歡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如願以償的獲得了孔大小姐招牌白眼一枚。
將她手裏的東西悉數接過,拎進了廚房。出來就看見自家寶貝顏洛正倚著次臥的門框,冷眼的盯著孔若雨。
顏洛此時心內燃燒起了一個小宇宙,他不喜歡這個人,非常不喜歡!
“顏洛,叫阿姨。”顏歡提醒著。
“阿姨好。”顏洛叫道,小臉上的表情滿是不情願,“媽咪,我回房了。”
“好。”顏歡對孔若雨歉意地笑笑,“我先進去一下。”
“放心,我不會跟你兒子搶你的!”孔若雨手臂一揮,將另一隻高跟鞋也扔到了毛毯上,赤著腳踩在冰涼的木質地板上,舒服的發出一聲喟歎,腳踩實地的感覺就是舒服!
顏歡把顏洛床頭的燈亮度調低,輕拍了拍他的小後背,“寶貝兒,你今天不舒服?”
“媽咪,孔阿姨算是你的好朋友嗎?”顏洛張著琥珀一樣的眸子,一臉不解的問顏歡。
“當然算啊。媽咪以前的日子過得並不恣意,總是在忙碌中度過,後來又因為種種原因來到了這裏,又斷絕了和一部分人的往來,因此深交的朋友隻有那麼幾個,你孔阿姨算是其中一個。說起來我跟她的緣分都要追溯到上學的時候呢。”
“但你從未提過她。”顏洛正色的質疑。
“因為她並不在國內啊。”顏歡調皮地眨了眨眼,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寶貝兒,睡吧。”
顏洛乖乖閉眼。
將顏洛哄睡以後,顏歡瞅著客廳的模樣,不由得失笑。
“知道了大王。”
孔若雨挑眉:“都說了,叫我女王大人。”
“遵命大王。”
掛了電話,顏歡突然覺得陽光都明媚了起來。孔若雨,那個她最好的閨密,即將跨越這漫長的時光,回到她的身邊。
孔若雨的外套早被隨意扔在沙發上,隻剩下黑色的絲質裹胸鬆散的穿在身上,和光潔滑膩的皮膚成了鮮明的對比。修長的身子斜躺在沙發上,兩隻雪白的玉足隨意的在地上踢踏著,右手墊在腦後,左手還拿著一罐啤酒大口的喝著,許是喝的猛了,有酒順著嘴角流下,蜿蜒著流進了身前的事業線之中。
顏歡不由得再次歎氣,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酒瓶,放在桌上:“好歹我們家還有一男人呢,你就不能矜持點。”
孔若雨笑著斜她一眼:“你說我那粉粉嫩嫩的幹兒子?”
顏歡嗔笑:“哪遠呆哪去,我千辛萬苦生的,一句話就成你幹兒子了,甭想占便宜。”邊說邊走進廚房,又道:“大爺趕緊來給我打下手來。”
孔若雨從沙發上坐起,嘻嘻笑道:“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