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焱的族長……即使是這般溫然的表象之下,其手段魄力也絕非常人所能仰望。世家絕非善類,能當上世家族長的人,也絕非溫良無害。哪怕是統率著愈之世家的羅爾列斯,也絕不敢說手上沒有半分鮮血。
有罪的無辜的,作為障礙的和無故犧牲的。
世家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留下的盡是血跡斑斑。
他輕輕歎了口氣。
楠焱祭自明雪齋後過坤華堂一路追向馥若軒,終是在月霖池邊追到了,柔萱領著楠焱珞不徐不疾地往回走著,聽見響動回頭望去,不由得生出幾分訝然。
祭隻向柔萱行一禮,便向珞言道。
“你想去茗國可是要什麼東西?我沒辦法向父親求情——總是能幫你帶一些回來的。”
珞的麵上先是驚異,而後驟然沉了下來,聲音雖是稚嫩,卻含了幾分咬牙的意味在裏麵。
“姐姐可以去茗國了?”
祭見此情狀便知珞大抵是誤會了什麼,隻得道,“方才是父親問我——”
“我就知道一定是姐姐告訴父親的!”珞喊得極大聲,長長的睫毛不住撲閃著,淚珠也隨之滾落,“如果不是父親的命令曦哥哥怎麼會來抓我!最後還要連累到媽媽身上!都是姐姐的錯!”
祭一時怔住,看著珞站在原地大哭多少不知所措。
卻是柔萱一把扯過尚在嚎啕大哭的楠焱珞厲喝一句,“你怎麼能這樣和你姐姐講話!還不道歉!”
珞隻是一怔,旋即哭得更大聲了。
祭也從未聽過柔萱那樣大聲地講話,知她不是假裝,半晌怔愣後不由笑一笑,道。
“罷了,萱姨娘今日這般折騰也會累的,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改日待蘭若自寞翎回來我便問一問長寧院中可又持重的侍女可幫助萱姨娘打點,往後就不致這般累了。”
柔萱一麵哄著哭鬧的女兒一麵想要道謝一句,卻終是無法兼顧,那一條淺碧色的落花披帛垂在草地上,被揉的稀皺。她看著祭,也隻能苦笑。
“我去和父親說一聲吧,茗國我便不去了。”祭勉強地笑一笑,終是轉身。
柔萱多少不忍,隻開口說一句。
“祭,你不必……”
楠焱祭應是聽得到的,卻終究沒有回頭,隻那樣走了。
待楠焱祭自坤華堂一側繞至明雪齋前時,卻意外看見洛歐斐?達伊洛站在庭中櫻樹之下。
華安庭前櫻樹自然遠不及長明院內結契古櫻那般粗壯,反而多少顯得歪斜幾許,幾線枝幹肆意地伸展著,倒是多了幾分蒼勁的力量感。適時恰逢風過,原本就有密有疏的花蔭在風拂之下更顯零落,少年隻在樹下安然地站著,一頭染了銀輝的長發垂落腰際,如昨日見時那般未束。他今日未披著世家的袍服,照舊是一襲輕盈卻精致著的素白色長衣,合著風息,便如梢頭雪鳥舒展翅翼。麵容始終平靜,那雙令人注目的堇青色雙眸如冬日不凍的深潭,未見欣喜,亦無憂戚,仿若萬事不值入心。
合著那張如神跡的麵容,總讓人覺得他不應屬於這裏。世間塵埃心緒於他,都如耳畔風息,過即無形。
祭原想去尋父親,見他在此,終是到了他的身邊去。
“你怎麼出來了?”她有些微的詫異。
“似乎有爭執,我聽見了女孩的哭音,但不像是你。”他的回答十分平靜。
“不會吧?這樣遠的距離?”祭不免詫異,明雪齋與月霖池之間隔著老遠的距離。
“之前有看到,”他往對麵嵐滄館微微示意,依舊不鹹不淡,“之後自然留心,不要小看一階的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