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經歲(2 / 2)

楠焱淳澈最終為祭擇定了秘承中的一道,其名流雲。流雲分十四式,相較楠焱釋的承天十六倒是少了幾分,難度卻與承天不相上下。據說是因著各式之間的風格差異過大的緣故,楠焱淳澈並未多做解釋。

之後的數月裏,辰垣樓前時時可見二人舞劍,楠焱淳澈如流嵐驚鴻般,帶了幾分詩意去持著這樣注定見血的利刃,劍光與他的白衣一道飛舞起來的時候,便如同在庭中積了一場久候千年的大雪,絕美卻悲涼。

其劍「拂雪」,這是祭後來才知曉的,雖遠不及十二王劍,在楠焱族中也算是一柄名劍了,原因並也不算複雜。第二任至尊楠焱熾的第四子,二夫人所出楠焱凜自劍塚中召出父親為第九冰之世家艾瑟斯家族所鑄「集冰」,因其自身體質特殊頗為契合,也就多做了些許研究,最終是尋求了第二任至尊的幫助,試圖重鑄集冰。然而楠焱凜並非楠焱熾,楠焱熾也並非罹辰,雖然鑄得一柄名劍,卻與集冰相去甚遠。鑄造集冰的一些條件是無法複製的,譬如隻產在幻森的某些素材,再譬如已逝的第九王族冰之王蕾拉的王族之血。

楠焱凜自知無法與父親相提並論,隻默然將所鑄新劍送入劍塚塵封。卻不想數代之後鴻鵠一脈楠焱清後裔中再現鴻鵠具象,因拂雪劣化了集冰對自身屬性體質的嚴苛要求,倒令世代司掌水澤的鴻鵠一脈受益。自那之後,但凡鴻鵠一脈出現具象並能入劍塚者,多得拂雪。

這般冷瑟,許是這柄尚未完成就注定是失敗品的劍的悲涼,它自生來便被棄置,那一點遊離的魂無論如何也不會忘卻,多少悲哀。

祭尚記得自己再小些時父親曾簡述過劍與持劍者的關係,二者越是屬性相合意念相近心緒相似,便越是契合。祭對這一說法並無異議,譬如父親持著的瑩白之骨,即便習著承天,他的內心也是厭惡以刀劍屠戮生靈的,瑩骨亦如是,奈何生為劍形,勢必見血。二者皆帶一線身不由己,以及滿心的仁慈悲憫。

若是這般推算,楠焱淳澈大抵也是同所持這把拂雪在某種程度上有著相似的過往……被放棄的過去,或是不得不放棄的某些執著,萬般在意怎奈現下萬象成空。

她隻隱隱有著某種模糊的預感,麵前這位三長老大抵是遭遇過什麼變故,這一切本不應是原有的軌跡。許是年歲磨礪,許是眾人皆知的所謂舊疾,再或是什麼尚不得宣之於口的事情。

但她隻是站在庭前,每每看著他揮劍,衣發蕩起,如雪鳥翅翼,無言空明。

自她從劍塚擇劍後,赤鬼也沒有再在她的生活裏掀起什麼波瀾。他還看著自己,隻這一點,祭還確定,每每斂氣收劍的最末,餘光掃過,總能見到辰垣樓或是哪一棟建築簷上浮著一線明豔的紅影。但他終究多時遠觀,極少近前,楠焱淳澈也似乎察覺不到一般,從未在意。

轉眼便是一月底,照入極東的暖陽隨著時間變換稍稍顯長,隻是滿庭因著舊契永盛不凋的櫻開得紛揚,難以察覺季節變換時的零碎微末。祭至此習劍已有將近一年,流雲十四而今所習不過其六,尚算不得爛熟。折算下來便是兩月一式,雖不算慢,但也絕不快就是了。祭自知在這方麵的天賦無論如何也不能同父親比肩,也算不上太過氣餒,隻是終究有些失落罷了。

那一日晨時,簡單的聯係與新授之後,楠焱淳澈卻未再留祭多久。隻看她頗為生澀地習過三遍之後,便麵顯疲態地放她回去了——自去年那場病後,楠焱淳澈似乎一直精神不佳,單論靈祈術教習還好些,當世至高的尊號總不是個噱頭,隻最基本的教習,無法令他有太多消耗,但換到劍術這樣需要魔力與體力進行精準配合的方式,他的疲憊卻來的有些太快了。

祭見此情狀便知他今日狀態不佳,也就順從地行了一禮後離開了。上午時間尚足,她便往北麵的崇靈閣去,殷如已經開始教授她一些粗淺的心法,尋常也少不得她指導練習。她正拖著那柄仍不覺輕的嗜血往崇靈閣走,餘光便見瀲水台外一線明紅。

她心下猜得是赤鬼,卻終不免看了一眼,就見他站在誠明祠前古櫻的花蔭邊際,遙遙地向她招一招手。

祭怔了一下,轉臉回望已是相距不遠的崇靈閣,稍微躊躇一下之後,還是往瀲水台下去了。

照舊是那張年歲不現的臉,祭早已經不陌生了,眼眸如流著光的火焰般,恒定卻沉寂著。那一頭火焰般的發絲在發梢處沉澱成更鮮豔的色澤,仿佛直接燒灼起來一般。一襲赤色翟紋廣袖長衣如若一朵久盛初頹的扶桑,即便是在風裏也穩穩地伏著。

見祭前來,他隻微微笑笑,卻轉眸遠望著崇靈閣後辰垣樓顯出的一脈簷角。

“這樣麼?今天他累的這樣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