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很累,而且總是跟不上,沒來由的覺得這是傀儡師操縱著木偶在地形複雜的林間打獵,沒有自我意識的木偶永遠追不上林間飛馳的獵物,隻是徒增消耗而已。
腦海裏飛速閃過殘破斑駁的畫麵,她想起赤鬼,在那舉目渺星的虛無之地,自他的指尖流淌出的光的紋印、蝶的翅翼。它們如此精美,卻又像是危險的刀鋒一般,以群聚的姿態撲向目的地,如海如潮。
她下意識地那麼做了,那光像是水,在她抬手的瞬間就已經從她每一寸肌理的最細微處滲出,聚成細微的水流、遊走。紋路在皮膚下隱現,彙集,最終在指尖勾畫出些許不甚清晰的、光的紋路。那時在赤鬼指尖勾勒成型的,是如同遊龍一般精致繁麗的花紋,自她手下幻化而出的,卻是薄暮一般飄渺朦朧。
赤鬼看著,眼神微微一凝。
是……化形術嗎。
他這樣想著,而祭也像是為了要呼應他的想法一般,眼見著遊離的光影片片剝離成型,末了化作無身的精靈那纖細如鳥翎羽般的翅翼,輕輕振翅、飛離而去。
盡管手法稚拙粗陋,卻切實得以看出,是化形術的痕跡……繼承人在這一點上,確實是有些先天的優勢的,比不上德蘭生就的生靈聚合、卻也絕不似楠焱尋常硬生出來的擬靈……至尊同繼承人所有的,是光,是介乎於生死之間存在著不定意識的遊離體,若在德蘭的手中便會成為真正的生靈,如在人類手中,大概也隻是生硬的死物吧。
他一麵這樣想著,一麵看著祭正試圖從身體裏分出更多的翎蝶,卻不貪心,隻是咬一咬牙,十來隻翎蝶便如箭雨一般疾刺而出,對著空中飛舞的鸞形籠罩而去,光影隻一偏轉,蝶群便撲了個空,紛紛在朱漆立柱上撞碎成為閃光的碎片,卻隻用了三秒便再度重新聚集,帶著尚還顯得殘破與虛幻的身軀,向著鸞形光影籠罩過去,如一團遊離著的霧氣,紛攘不明。
隻那瞬間,祭便生出一種感覺,抓住了,她準確無誤地知道,卻不是因著視覺觸覺聽覺等任何渠道得到的信息。
是……那些翎蝶反饋回來的。她敏感地抬起頭,注視著那一團朦朧光影中翻滾著的不明形跡,她嚐試下令——蝶群便如一隻手般緊緊攫住了掙紮的鸞鳥,加力。
祭忽然醒悟,赤鬼所言的“迫使”就是這樣的情境,施加外力令它自行扭曲改變形態。
一點溫涼的感觸忽然觸及,是赤鬼,他一手搭上祭的肩頭,另一手扶住祭已然舉到顫抖的手腕。
“想象它的樣子——在劍塚中所見的,在精神裏的映射,把它投射到現實中來。”他這樣說。
祭努力地點頭,搜刮著自己的那點殘缺的記憶、叢林之畔,河湖之濱,年輕女人的紫羅蘭色長發如雲霞一般及地,在她手邊的銀灰色長劍,劍脊處埋著一線古雅的暗金色,劍鏜與劍柄劍身結成一個十字形……這個樣子,與十二王劍有著相當大的區別,根本就不像是東域的東西。
拉拉爾,那個男人這樣稱呼她。
她是……德蘭嗎?
她這樣混亂地想著,便聽得錚地一聲,是金屬利刃刺破空氣的聲音。
定睛看時,卻見一把長劍自空中墜下,直直插入房間正中的地麵裏。
劍刃上已有幾道不深不淺的磕蹭痕跡,一道淺隙自劍鏜處斜斜延伸向了劍身,似是曆經沙場,久染風霜一般,已然生了幾分年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