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鬼望祭一眼,終是輕言,“她是好福氣,你雖不差,更多卻還是要靠自己了。”
祭微怔。
“若無人替你持盾,你便唯有執劍而抵;若無人代你施令,你便唯有掌權而命;若無人為你清跡,你便唯有浴血而立——說到底你是比琳琅自由的,至少你有一個選擇‘做與不做’的權力。”赤鬼摩挲著桌案處隱現的木紋,輕緩言及,“我予你劍,便是為了某日到來,你能真正執劍而行。”
祭細細咀嚼著其中意味,卻並未真正思及,那一日劍身沐血,凜光熠熠。
反倒是這般提及,才令她猛地想起,廢了這樣大的功夫才到劍塚中去,她所拾回的那柄舊劍,卻仍未出現在現實裏。
“那把劍呢……?”祭拍打著榻上錦被,似乎是希望其中尋出一道劍形。
赤鬼終是失笑,指尖抬起,便有無形的息將祭攙起下地,祭正疑惑,下一瞬卻恍然,許是魔法效力已過,她與他之間,再無法觸及。
祭依著那一線力量,行到了房間另一邊的妝台前,明鏡之中映出的自己,形容憔悴些許,正應和著祭身體裏不斷翻湧上來的空虛無力,像是隨時都能睡過去,明明已經深眠許久,現下裏依然困倦不已。
“不必詫異,那是‘落桑’的效力,”赤鬼似看穿她所想,便出言解釋,“落桑是修複精神領域的一味香藥,香盡則明。以此為代價的便是體力的透支,待你回華安庭再休息便可——明日也不必再來長明,你父親會體諒你,凡入劍塚,脫出後大都以落桑調養生息。”
祭甚是無力地點一點頭,望著鏡中的自己,那般眉眼形跡,無不令她想起母親。
她隻麵無表情地看著,便見赤鬼的手伸到了她的額前,纖長手指甚是繚亂地一舞,無形中便好似結了什麼印記一般,額心處一線血色紋路率先浮出,卻是寫意的鳥形。那之下似是被約束住了的、像是樹木根須延伸的先知印記緩慢亮起,隨著心跳明滅,祭正驚異,便見赤鬼指尖一引,便像是初見的那晚一般,一線明麗的光焰自她額心透出,凝成一隻拖曳長尾的華麗鸞形——隻是此番的凝形比上一次要大得多,其間似乎包裹著什麼,在它離體的瞬間,祭便覺得身體一輕。
“它的精神還未與你完全斷開,你所持的劍的‘靈’就在其中,”赤鬼在祭耳邊這樣說道,“用你的意誌去捕獲它,強迫它變形、固定,它才能成為真正為你所用的東西。”
“怎麼——捕獲?”祭卡殼,不知所措地看著那滿屋飛舞的光的鸞形,它似是試圖突破一般,向著門窗等一切有可能存在縫隙的地方飛去。
“我幫不了你,”赤鬼目光隨著鸞鳥遊移,言辭卻平靜,見它欲往窗外飛去,袖袍隻是一展,便有一團同樣明麗著的光影撲向牆壁,炸裂成一張籠罩整個房間的火焰的網,如同遍生荊棘。鸞鳥隻是輕輕觸及便遠遠退避,淒厲哀鳴。
“我隻能保證它逃不出這裏而已。”他這樣說著。
祭隻茫然地看著,終究隻能嚐試性地運用靈祈術將魔力抽調出來,費力地凝聚成線狀,像是千萬條纖細的觸手,奮力延伸向虛空中飛舞的鸞鳥。但它仿佛真的有著生命和意誌一般,靈巧地規避著所有可能的險情,直至祭的額上都滲出了冷汗,那些光的細線也不過是刮去了它幾片羽毛而已。
因落桑而生的疲憊感如潮水般不斷衝刷著她的意識,她明顯能夠感知到自己的遲鈍——有時眼見著鸞鳥都飛去了房間的另一邊,而她操縱下的那些光的細線還是一頭紮向原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