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探符直直遞向眉心,極近的距離下祭才發覺朱砂筆跡何等鋒銳,最後一道尾跡如利劍自起筆處直直貫下,遞來的瞬間,連空氣都發出了被切割開來的蜂鳴。
它抵上額心的瞬間,祭便覺得有一把鋒銳的劍直接捅進了她的頭顱瘋狂攪動,那一瞬間狂暴的痛楚,令祭想要呼喊都做不到。
她知道大概是哪裏出岔子了,可是又毫無頭緒,隻覺得身上有什麼東西像是被驟然吵醒了,瘋狂地順著那無形的劍身從額心處噴湧而出,灼熱的力量,像是要抽盡她的每一寸骨血一般。
舉目渺星的虛無之地,除卻那微弱的明亮之外唯有黑暗,輕紗密繡藤蔓的輕盈黑色裙擺無聲地揚在風裏,連同一頭淺淡櫻色的卷發也在風中亂舞起來。鬢邊的發絲翻著飽滿的大卷,隻在風疾時可見的,是一雙昭示著非人身份的尖耳。那般精致的、幾乎沒有血色還微微透明著的臉龐上鮮潤花蕾似的唇瓣微微翕動,像是祈禱一般,她合著雙目,唯有櫻色長睫淡淡垂下,隱去左眼之下的一點淚痣。如同被蕾絲綢緞裝飾起來的精致人偶,由上了年紀的匠人細細雕琢,她隻是安靜著立在原地,便是令群星失色的美景,引人不住遐想她的笑靨,她的風情。
永暗中驟然炸裂開來的一點光明突兀浮現,給予了她生機,長睫之下的眼瞳裏遊離著淡淡的墨色,卻在轉瞬猙獰。眼角拉出野獸般銳利的弧度,瞳孔如刀劍般閃爍著寒光。
“找到你了。”她輕聲說。
隻是一閃,背後生出一雙流溢著墨色的巨大翅翼,輕輕一合,她的身影便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虛無之地。
寂靜無息。
楠焱殷如在符咒觸及楠焱祭的額心那一瞬間便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尋常覺醒如同將一張紙放在明火之上燎烤,隻是起到一個引火的作用,然而這一張卻像是被什麼力量吸引了,竟想要鑽入祭的身體,殷如一驚之下向後一扯,便見楠焱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自出生後便隱在眉心的、樹木根須般的先知印記突兀浮現明亮閃爍,一點明麗的金色火焰隨著那一抽也被帶離體外,隻是瞬間便將符咒燒灼幹淨。尤不算完,下一秒便攀著殷如華服的廣袖向上蔓延。殷如彈指間揮出一道櫻紅色的靈炎,卻如滾油遇水般在觸碰的瞬間就已經消解。
無法撲滅……那火順著彌漫在她周身的魔力燃燒起來,僅用作靈占術之用的靈炎攻擊力本就不及一般火焰,更遑論這樣的異狀,殷如隻得咬牙阻擋,卻無奈看它寸寸推進。
短暫的呆滯過後長老席看出了事態的失控,齊齊起身想要上前相助,祠堂登時大亂。七長老楠焱致成上前一步扣住祭的肩膀想要將她帶離,可那道火線並未有隨著距離變化而消湮的意思,咒術極少調動元素,其餘長老勉強征用卻毫無效果,底下孩子見此情景,不知有多少已經嚇得哭了起來。
“若是淳澈在……”七長老暗暗咬牙,遠望一眼高堂之上處變不驚的二人,隻得沉下心來試圖用魔力將那一線火光磨斷。
隻是堂上二人並非處變不驚,在變故生出的瞬間憐便已經起身,卻又被楠焱釋按了回去。
“——那不是你能對付的東西,除了他,我們誰去都是引火燒身而已。”
憐正欲反駁,隻見祠堂大門像是被狂風卷開,一道疾風直刺高堂,將圍攏在楠焱祭周身的一眾長老盡數排開。
仿若風從天降,明明沒有任何東西存在,狂暴的高壓驟然爆開,火線蠶食崩斷,一端收回祭的身體,而另一邊殷如也扯去了夕鳳舞的大半隻廣袖,有些狼狽地阻止了火勢的蔓延。
“那不是火。”高堂上楠焱釋已然起身,隻定定望向祭身後驟然浮現的一道絕豔的身影。
“那是光元素的‘爆燃’!”
祭睜開眼時祠堂外的天光流淌進來,使得她的視線模糊不清,她恍惚覺得是一個穿著紅衣的人救了她,看不清形容,隻記得堪稱世間絕色。
並不是殷如……帶著一種微妙的像是火焰又像是什麼異常明亮的氣息,他的手隻是放在自己的肩頭,就無聲地消解了她窒息一般的痛楚。她掙紮著扭了扭頭想要尋求雙親的幫助,卻隻看見高堂之上他們站起,也僅僅是站起。
她感受到一種翻湧而來的、無法形容的失望,驟然的鬆懈過後,她的世界便安靜了下去。
而此時的高堂之上,無論是楠焱釋還是楠焱憐的表情都是異樣地凝重著,火紅色的發絲才及肩頭,懶散而淩亂地垂著,發尖處卻妖異地鮮豔著,像是燃燒起來。
一襲豔麗的紅衣邊角虛幻,隱隱可見邊角金線繁繡之下深於衣袍本身的暗紅色火焰徽飾。一線寥落之下不乏戲謔,隻看一眼高堂,便將目光挪到了對麵的楠焱殷如身上,周遭的一眾長老,他甚至懶得打量。
殷如的形象十分狼狽,寒蟬衣的廣袖生生撕了一半,三千發絲略顯散亂,經年蓄長的鬢發梢頭也有燎灼至焦黑的痕跡,赤色的鶴舞雲間披帛鬆鬆地繞在雪白的臂上,頗為撩人。殷如似是感到周遭目光,咬著嘴唇以左臂廣袖掩去右臂裸露的肌膚,上前幾步將已經昏厥的楠焱祭擁在懷裏,隻低著頭,像是畏懼那男人盛大的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