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截然不同,卻都異樣強悍著的“息”翻湧於華安庭的空際,像是兩條勢均力敵難分勝負的蛟龍盤桓不散,它們似乎都知道若不付出點代價難動對方根基,因而都未有分毫的妄動。
七長老見楠焱淳澈麵色凝重地久望天際,心知以他當世靈祈術的至高修為定是能覺察到什麼常人發現不了的東西,當下裏避開族人們的視線和輕聲議論問道。
“——你可是看見什麼了?”
三長老短促地應了一聲,“這孩子不尋常。”
七長老眸中寒光一閃,“什麼意思?”
“若是能夠生下來,楠焱一族再續自第二任至尊始的七千載榮光想必不難,”楠焱淳澈看著七長老驟然亮起的眼眸不由得搖一搖頭,“但若是沒能生下——或者後日夭折、未成榮光便已亡故,隻怕不止楠焱,連世家亦會遭受重創吧。”
七長老狠狠地打了個寒戰,“此話當真?”
“鴻鵠司掌天下水澤,”覷見七長老神色的楠焱淳澈微微一笑,“致成可是要疑我鴻鵠一脈?”
老人忙低一低頭,道了一聲“不敢”,望向華安庭的目光中的急切與不安卻是愈發強烈了。
“致成大可放心,”楠焱淳澈的聲音輕若夢囈,“不僅是為了楠焱家族,哪怕是為了這孩子的雙親——我拚得性命也會保這孩子平安,至於在我身後麼……”他頓一頓,“總有些路,是要這孩子自己走的。”
七長老未曾掩飾好的震驚與不可置信直直撲向了楠焱淳澈,後者見狀不由一笑。
“你且算一算我的年齡,鴻鵠一脈同樣無法逆天而為。你我二人誰先誰後,真的很難說。”
楠焱致成幹癟的嘴唇微微地顫了顫,旋即轉身掩去神情,良久後才壓著嗓子道,“三長老請回吧——舊傷在身是不便久站久行的,夫人若是知道了,也會不安的。”
“無妨,”楠焱淳澈微微一笑,如一朵冬日梢頭的白梅溫潤合宜,“她永遠不會知道的。”
他未再做停留,轉身離去,風起的空隙裏廣袖未曾掩去腕上一處新愈的傷痕,月白色軟綢的袍裾撲在被風拂落廊下的紫藤滿地,莊重逶迤。
感受著交握的腕間愈發冰涼的汗水和漸漸細微下去的呻吟,楠焱殷如終是無力地跪在了鸞榻之前,眼淚流轉在她素來妖嬈的雙目中,卻遲遲未曾落下。楠焱憐的身體蒼白的像是香爐吐出的一注輕煙,像是隨時會散去一般。兩個小侍女見她此態,震驚之餘亦不免哭作了一團。
正在這時,寢室前懸掛的珠簾迷亂地劈啪一響,一個穿著桃紅緞衣的小侍女已然急急地衝了進來,原本紮的端正的雙丫髻散了大半,連爬帶滾地擠到了楠焱殷如身前。
“三長老說……唯有此物可救夫人與孩子性命。”
殷如驟然抬頭,從侍女手中接過了那隻羊脂玉琢蓮鸞首玉瓶。指尖觸及那溫潤玉質和精細雕工的瞬間,難以形容的溫柔神色充盈了楠焱殷如的麵容,然而又被她迅速掩去,擰開鸞首將玉瓶傾底方倒出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丹丸來,那深重的氣味令殷如頓吃一驚,再看榻上幾乎沒了氣息的楠焱憐,橫一橫心終是將那凝丹塞入了楠焱憐的口中,又一麵喚人來以參湯送服。而那凝丹入口的瞬間似乎便起了作用,可怖的蒼白在三息之內便被極富生氣的溫潤血色取代,連帶著呼吸之間的力量也緩慢地恢複了起來。楠焱殷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那般淒然的呻吟在而今的她聽來,卻是整個世界留給楠焱、留給這位命途多舛的憐夫人的最後一線生機。
與此同時,極東境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