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是這樣值得人們驕傲和敬畏的姐妹倆,卻打從降生起至今接近十四年,一步也未曾跨出伊瑟婓雪原。不,不要說是這伊瑟婓雪原,單單是家族所在的湖域,也從未成功離開。
她們被許諾以無邊廣闊的將來,所接觸的卻隻有無比狹小的現在。
姐姐芷洛娜有著過人的適應和感受力,妹妹特安希同樣被賦予過人的機敏以及行動力。姐姐安靜而妹妹無比活躍,這樣的對比之下完全無法尋出兩人的相同點,但稍微熟悉她們的人都知道,對她們而言,唯一不變的是向往外麵世界的信念。
“姐姐、姐姐,達坦納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是布滿黑色廢墟的灰色荒原。”芷洛娜輕輕撫摸著書頁,淡淡笑言。
“那麼、維爾卡納呢?”
“據說是被黃沙包裹的綠洲,金黃的沙海無法望到邊緣。”
“那、東域又是怎樣的地方?”
“聽說是被黃金和琉璃裝飾起來的高閣重闕,那裏的每一個傳說都年代久遠。”
“那……西恩特呢?”
“是被無盡森林包裹的綠色林野,”芷洛娜輕輕描畫著那一行不甚明晰的記敘,“風和水、草木與花葉在那裏交織成界。”
這樣的對話,每天都在上演。
殿後的立柱中鑲嵌的座鍾鍾擺輕輕搖曳,其上示明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月光灑過湖麵映照冰麵,透過神殿的落地窗和長長的白色紗簾,縱使不奉燈燭,也並不呈現出讓人無法接受的昏暗。
華麗的浮雕之前,特安希側身躺在雪白的長絨地毯上,厚實的冬季裙裝之下女孩纖細的身體靜靜縮成一團,她的睡眠及其安穩,卷曲的藍白色長發如同花瓣一般披散在地麵。在她的身邊姐姐芷洛娜正靜靜地坐著,輕輕扯了扯裙裝的裙裾以完全蓋住曲起的雙腿,盡管時間已晚,她卻似乎沒有絲毫睡意一般細細打量著造型優美的白色穹頂和鐫刻隱約的箴言,相比這些明顯是背後的浮雕更有看頭一些,但在這種光線微妙的地界兒,縱使女神麵貌如何柔美,看上去也不由猙獰詭譎。
隨著一聲鍾鳴,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半,淡淡的墨色在空氣中緩緩盤旋,黑衣的少年從中跨出,一手拎著她們房間的軟墊,另一手搭著一床折疊整齊的羽被。
一直無甚笑意的芷洛娜唇邊終於蔓上了些許笑靨,對於執事的來臨,她似乎不感到絲毫意外。執事也並不驚異於芷洛娜的等待,無聲地上前之後用羽被包裹了兩個女孩,在特安希的頸後墊上了那個軟墊。
“藥呢?”做完這些,芷洛娜注視著法特安蒂斯紫灰色的眼眸輕言。
執事微微一愣,旋即有些無奈,黑色長衣的內兜中抽出一隻銀色的長頸小瓶,入手帶著非常沉重的涼意。
“雖然已經稀釋很多,但這樣的東西也不是大小姐這個階級所能觸及的,”執事無比鄭重地將之放入女孩的手心,“到底這算是違禁的東西,哪怕上麵對我的所為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時間長了大小姐一旦有沾染這類東西的跡象被他們發現,我們這樣一路下來都會很危險。”
芷洛娜旋開瓶蓋,麵上泛上苦笑無奈。
“我不想做那樣的夢……安蒂你是一階,就算用花毒也不會有人奇怪。”
“還是每天都重複嗎?”執事皺著眉頭微微有些不安。
女孩苦著小臉點了點頭,那樣的夢境裏,無盡的綠色密林。
“這件事,不要告訴特安希……”她伸出手來,輕撫熟睡妹妹的麵頰。
執事輕掃特安希一眼,“如果大小姐不想驚擾二小姐,就不要在這裏說這些。”
“沒關係,”芷洛娜低低輕笑,“睡著的特安希,什麼也不會聽見。”
“也是,想必以二小姐的睡眠質量,沒有任何言語能傳入她的腦海,就算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執事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掏出懷表看一眼時間“這個時間族長想必也要睡下了,我也得過去整理一些最後的事情……那個藥的劑量大小姐一定要斟酌,明早六點我會過來收拾好一切,這就是我所能做的極限。”
芷洛娜甜甜一笑,輕言。
“晚安。”
法特安蒂斯微微一愣,也是回以一笑。
“晚安,大小姐。”
漩渦再度自虛空浮現,執事邁入其中,消失不見。
特安希芷洛娜久久地望著執事消失的地方輕輕擰開了手中的銀質小瓶一飲而盡,伴隨著那淡淡香氣散播開來,芷洛娜小小的身軀同特安希一起縮到了羽被裏。
“安蒂,謝謝你。”
那是她最後的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