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婓雪原之上風息過境,經年久積的深雪如同塵埃一般被風輕易揚起,向著湛藍的明空張開一道輕軟稀薄的白紗帷幕。待到風止時分,那般細小的冰屑都已經紛紛密密地散在空氣裏,折射陽光懸浮晶瑩。
法特安蒂斯?拉菲格仰望著雪原上空寂寥零落的雪塵紛揚而落,融入這在晴好天氣之下萬分耀目的素白大地,即使是在高塔之上也才堪堪窺見些許邊岸的廣闊水域,遙遠著有些微數道白影拉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痕跡,那是擺渡人們的巡查軌跡。
盡管這樣的景觀蔚為壯麗,但若是要麵對此情此景足足二十年,也無可避免地教人心生厭倦。
世家的執事無不是高居魔法師社會頂端的精英,有意為此的孩子們從小就要進行嚴苛的培訓,待到能拿上台麵隨同侍主出行,年齡怎樣也得超過三十些許。而就在這樣堪稱刁難的教育和規則之中,十九歲的法特安蒂斯顯然是個意外。
即便如此,在如拉菲格家族這樣的大型家族裏,掌管眾多雜物這樣的事情現在的他也是無法得心應手,盡管已經擁有傲視同族同儕的能力,在這條路上開始的漫長征途於他不過也才剛剛展露發端而已,還遠遠到不了前輩們協管整個世家的那般能力,現下於他而言最為重要的僅僅是照顧族長膝下那一雙讓人頭痛不已的十四歲女兒罷了。雖說聽上去是個位高而清閑的活計,但其中讓人為難的部分也隻有他一人知道而已,得虧了上午慣常安排的課程,才為他留下了些許私人空餘。雖說拿這樣難得清閑的時光來發呆似乎有些浪費,不過執事似乎也很是愜意。他所在的白塔位於整個水上浮冰建築群的西北,也算是整個家族頗為偏僻之地,不時有白羽的鳥兒拖著長長的尾翎從在他身邊起落著,全然沒把執事放在眼中。
這類塔形建築在世家中並不算得罕見,多數是為了飼養這些信使所建,雪鳥是高飛的鳥兒,盡管本身精致小巧,卻擁有許多大型鳥類也難以企及的耐力,隻是那條足占自身三分之二的長尾在起飛時是個頗為麻煩的累贅,若要進行長距飛行,勢必要從高處起飛。世家與其共生接近萬年,早已熟知它們的脾性,為了方便這些小家夥起降,多數家族都會在家族領地修建一座高塔隻供它們休憩,如果有什麼信件需要接收和派發,也多是在這裏。在與世家相伴的漫長時光裏雪鳥早已熟悉各大世家的所在以及氣息,除卻第七時之世家特維希爾隱匿之地太過隱秘它們無法觸及,其餘家族間的通信完全可以拜托它們處理。
就在執事這樣漫無目的發呆的間隙,一道白影逆著陽光破空疾行,隨著羽翼開合的輕響,一隻雪鳥從西麵飛臨這裏,玉色泛朱的小巧鳥喙中緊緊叼著一隻厚實的羊皮紙信封,幾經蹦跳後來到執事麵前,興奮地眨著眼睛。
執事揉揉頭發,無奈結束了這樣漫無目的的休憩,伸手將信封從雪鳥口中接下,另一手順勢在口袋中摸了幾顆渾圓的棕褐色花種算作犒勞,順帶默默念叨了一下西邊幾個家族的所在距離計算時間。
信封正麵,暗綠色的藤蔓徽飾無比清晰地烙印在署名的周邊。
“伊格特蘭德麼……”執事輕挑眉頭,看來不得不提前結束休息時間了。
五分鍾後這隻羊皮紙信封就已經安穩地躺在銀質托盤裏被送往族長理事的主殿,上午的大多時間克拉倫斯都會安靜地在那裏處理家族內部事物,一般而言這個時候他的心情也會相對平靜,不過對於法特安蒂斯,他很懷疑這個男人什麼時候會因有所觸動而急躁。
克拉倫斯麵對這封來自另一世家的信件也十分淡然,似乎一早便認定其中言述的隻是什麼尋常的事務一般。但法特安蒂斯卻是明白,能夠鄭重到在信封上銘以族紋的,必定不是什麼無聊的慰問。
這樣的架勢……很像是在宣布什麼東西一樣。
但即便如此,克拉倫斯的表情也並未因信中內容改變分毫,他倒是有認真看完,略作折疊之後便放回了銀托盤。法特安蒂斯雖心有好奇,卻明智地沒有表露和發問——尊重侍主隱私,這也是世家執事必備的修養之一,隱匿自身存在,隻在需要的時候出現,無論知曉什麼,隻要在不觸犯家族利益底線的情況下他們都不會有分毫過問。
略顯蒼白的指尖相互交疊,拉菲格的族長就這樣托著下巴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法特安蒂斯安然侍立身側,氣息安靜。
“伊格特蘭德正式昭告餘下全部十一世家……”克拉倫斯抬眼看了法特安蒂斯一眼後淡然開口,法特安蒂斯隨之微微彎身聽候吩咐。
“……第十一森之世家伊格特蘭德家族半身「生機」、「頹敗」,確認已於今年早些時候降世。”
法特安蒂斯聞言一震,略略抬頭。
他照顧芷洛娜與特安希也有三年之久,縱使本身與德蘭並無太多瓜葛,那背後的些許流轉傳承也已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