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她曾經問了自己千萬遍的問題,在落日花開滿的河畔黃昏,在毗鄰鬧市的陰暗小巷裏,在血和火渲染的站旗下,在黃金寶石冰冷的王座中。
她曾經無數次問自己和身邊的人,她想要的答案不是一個隨口胡謅的假名,而是有真實存在的證據。
然而沒有人能告訴她,就像她也無法回答自己。
女孩痛苦地抱住腦袋,似乎有無數的刀刃翻攪她的記憶,染血的暗金色地磚開始熔化,像被洗淨一般呈現出一種脆弱的白色,那些散發著瑩瑩綠光的絲線緊繃又鬆懈,鬆懈又緊繃,她極力想要維持的這個地方正在崩塌,精神領域表層開始剝落,洛歐斐望著天邊的晚霞淡去火焰的顏色,恢複成一種明淨的藍調,被燒灼著的城堡變形扭曲,月白色的晶瑩階梯長廊還有城庭以她為中心如花朵一般綻放開來,呈現出某種宛若聖殿一般的布局。明空替代了晚霞,風息取代了烈火,鮮血被輕紗拭去,暗金被月白遮掩。
女孩染血的禮服裙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白色的蓬裙,但她的痛苦並未因此改變分毫,她淒慘地嗚咽著,緊緊地扣著自己的頭。
“……”洛歐斐蹲下來,以便直視那女孩的臉,那張原本很完美卻因為痛苦的燒灼變得扭曲的臉上,迷茫和悲痛交替閃現。
“貝拉……”他輕聲說。
“什……什麼?”女孩掙紮著捕捉著他的發音,“我……是誰?”
“貝拉特莉茜婭?拉爾?達伊洛。”他輕聲重複,“這是你的全名,也是你在這世界唯一的身份,未來的星空學院第二十五任院長。”
“我的……名字?”女孩茫然地喃喃,“這是我的名字?”
“是的,”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女兒柔軟的直發,“這是你母親為你取的,是星辰的名字。”
他從沒和任何人說過貝拉的全名,包括凱瑟琳。
因為那是繁華落盡後隻留下滿心傷痛的回憶。
“媽媽取的?”貝拉呆呆地望著他。
“她希望你堅強,”洛歐斐默默地擁抱著女兒,“……即使是在沒有她的世界裏,也要如此。”
“那……你是誰?”她略有不安地嗅著那透過蒼白肌膚的異香,和微弱的曇花氣息一起,好熟悉,卻又不知為何如此冷淡。
“我是你的父親,”他揉著女兒的頭發,“是來接你回去的。”
“回去?回哪裏?”貝拉不安地問。
“回家,回到夢醒之後依然存在的地方。”他這樣說,“無論是美夢還是噩夢……都會醒過來的。”
夢醒之後,天光未明。
大概是這樣的吧。
是這樣的吧。
貝拉將臉埋在父親的肩頭,用力地點了點頭。洛歐斐伸手觸碰著那些纏繞著她而後又拖曳於地的綠色絲線,堇青色的魔光溢滿掌心,輕而易舉地將那些琴弦一根接一根地蠶食。
仿佛烈焰燒灼,銳利的箭矢無視一切防禦徑直刺入腦海中,展開的是鋪天蓋地的血紅。少女一襲紅裳漫如蝶舞,被粗暴撕扯開來的地方露著白淨如新雪一般的肌膚,斑駁的血滴零零散散地繪在脂玉一般的皮膚上,像是春雨過後落下的殘紅。她的眼神空洞而荒寂,淺水綠的發絲猶如被肆意蹂躪的絲絹,滿帶著粗糙的傷痕,孤獨迎接自己的終末。
紅眸的少女妖嬈美豔,十指宛如啜血般淋漓鮮豔,火焰劃過皮開肉綻的傷口,血液焦黑散發著詭異之至的濃香。她們惡狠狠地笑著,帶著一種淩駕了整個世界的不屑,火焰乖順地依附在她的指尖,像是遊蛇,又像皮鞭。
“不……”她輕輕喘息著,不斷翻湧著的都是她絕不想再看一遍的畫麵。
墨水打翻了浸在柔軟的白色絨毯上,女人痛苦地抓握著所能夠到的一切,黑紫的色澤順著發梢一路蔓延。
月的銀輝沿著金色的畫框流轉流連,被遮掩了的痕跡一點一點清晰凝實,細筆輕描,那一絲絲耀眼之至的銀白就這樣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嗚啊啊啊啊啊——”
灼痛在腦海中爆炸開來,投射進現實中就是猛烈爆開的火焰,方才穩定下來的藍色長廊再度扭曲,暗金與血紅次第鋪展開來,「戈爾德恩騎士王」的紫紅色旗幟浸透了鮮血,呈現出怪異到近乎黑色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