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罹辰隨意地答,“但絕不是全部。”
“從你的話裏,我聽不出恨意。”佩瑞恩站起來正視著罹辰的眼睛,“你不後悔嗎?你那個不聽話的學生,在人前榮光,人後卻將你變成了這樣非人非鬼的樣子,我知道憎惡不是德蘭應有的感情,但是你這樣……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在意?”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罹辰微微垂下頭,少年的身體展示而出的是一種沉默的乖順,“當時洛玻雅陛下給了我們三百年,那三百年有很多孩子降生成長最後老去,可我們最終都隻是獨獨選了一個而已。你既然選擇了信任,就不應該質疑。”
“你不該質疑的,你所選中的人,選中的家族,效忠的對象,前行的方向。”罹辰轉身走向那扇發光的白色大門,“如果你已經決定了,可以和我離開。”他頓了頓,“如果想留下也沒關係,逃避是一場長眠,但,是夢就終究會有醒的那一天。如果你打定主意不再前進了,那顆種子我會將它送回希爾芬,它離開你的瞬間你也會一並死去,靈魂分裂,兩個半身重新流轉。隻是那時的你,已經不再是你了吧。”
“其實就算是我們的一生裏,又有多少個千年呢?等到幻森重生的那一天,作為半身和完態的記憶才會真的不剩下分毫吧。”罹辰幽幽歎了口氣,“隻要是生命,都注定贏不了時光。”
“那麼我們就來試試吧,”佩瑞恩苦笑著走向他,“在被時光戰勝之前……盡其所能地守護想要的一切。”
“你有這等覺悟,便是好的。”罹辰像是讚許似的點了點頭,離析成大團大團潰散的風,暗紅的翎蝶在風中浮現,接著被卷入了那散發著光芒的白色漩渦中。
像是做了一場深遠的噩夢,夢醒之時天光未明。
長生藤將他們包裹在一個由藤蔓糾集而成的巨大樹繭裏,嚴密到沒有一絲光亮能夠照射進來。
在外麵的人除了洛歐斐麵上的表情都很豐富,楠焱釋一麵是不安地等待,長老們則完全是幸災樂禍地看戲。至於洛歐斐隻是一直麵色冷淡地站在那隻巨大的繭前,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或是防禦的姿態,明顯佩瑞恩的蘇醒與否左右著這場衝突。
洛歐斐看上去並不擔心,盡管樹繭結成的時候把罹辰一塊兒裹了進去。他用餘光注意著那個穿著宮裝的小女孩,她的氣息給他一種怪異到不快的感覺,但此時礙於留心背後,沒有作出任何動作。
每一息的時光都猶如百年一般漫長,但沒有人露出不耐的表情,直到某一刻,即使隔著巨大而厚重的樹繭,也聽見了簌簌的聲響,洛歐斐微微偏了偏頭,下一個瞬間就已經不見。
楠焱的長老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樹繭自上而下旋轉著如同蓮花盛開,粗壯的藤條帶起銳利的破風聲,除了在楠焱釋的瑩白之骨和封印之杖庇護領域下的地域,都遭到了勁風毫不留情的掃蕩。
樹繭旋轉著解體,暗紅和暗綠兩色的翎蝶從中暴湧而出,像是一場盛大的煙花的雨。兩道身影緩緩凝實,罹辰攙著還有些虛弱的佩瑞恩單膝跪地,輕聲說:
“幸不辱命。”
洛歐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身後一陣女人的驚呼,待抬頭望去,隻看寞翎茗哲正從小樓的廊邊一躍而下,金色的卷發鋪展開來像是一麵旗幟一樣在風裏飛揚。她落地的瞬間就開始疾奔,甚至未曾化解那股巨大的衝擊力。而她的目標也不是別的,正是那柄斜插在楠焱瓔珞麵前的封印之杖。就像一條赤金的龍,飛速地卷向自己的獵物。
洛歐斐微有訝異,卻並沒有阻止,白色長睫像是雪鳥的羽翼微微開合。
就在寞翎茗哲的指尖觸碰到封印之杖淺金色的杖身的瞬間,像是它自己有了意識一般,迸射開一陣耀目到令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的強光。但場中還是有著幾人在不到半秒內回過神來,瞳孔劇烈收縮成野獸的模樣,不單因為它能最大限度抵擋強光,也因為獸瞳能夠看穿這世上絕大多數的迷障。在強烈的光之後還暗藏著一股蓬勃的巨力,好在這力量似乎隻是針對寞翎茗哲而言的,她在那股力量的作用下如同折翅的鳥兒被甩上天空,又狠狠地砸入地麵,當然擁有獸瞳的幾位沒有一個會關心她的死活,在看似纖細的杖身內部,似乎有著一根大約一米多長的、像是短杖一樣的東西在閃光,頂部與底部的粗細並不均勻,倒像是一個拉得過長的圓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