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們的手柔軟而蒼白,她們執起玉梳一點一點整理著那一頭委地的淺水綠發絲,沒有引起絲毫的拉扯和不適;另外兩個侍女正用銀質的小剪子將菁的指尖修剪圓潤,她們的神情恭謹而端莊,教楠焱菁想起燈會上那用生絹製成的布偶,漂亮且素淨,唯獨缺乏了些許生機。
隻有一個人例外,寞翎茗哲斜倚在房中的貴妃榻上,正慢慢地吃一碗紅的發紫的櫻桃,絳紫色的液體在她唇齒之間流溢綻放,算不得明朗的燭光之下,像是那腥濃的血液。
寞翎茗哲的外貌放在東域是十分亮眼的,不僅因為她有著淡象牙色的肌膚和西方式明晰的五官發眸,更由於她的年齡,她看上去不過十歲,但此刻倚在榻上的妖嬈風情怕是一些少婦都要自愧不如,她的美生而淩厲妖冶,全無東域女子含蓄如花包待放。一頭金色長發漫卷傾瀉,燭光閃爍下像是一匹絢爛的織錦鋪展而開,閃耀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瑩潤珠光。
她終而起身,摸過妝台上一隻精巧的寒玉盒子,其中的胭脂紅的教人生畏。
“你看這顏色,”茗哲低低地笑著,“甚於晚霞,濃過鮮血,濃可點唇,淡可勻麵。”
楠焱菁看著她,似是不解。
“可惜了。”寞翎茗哲見她如此,淡然道,隨手將其拋給了身邊的一個侍女,上前抬起菁的下巴細細端詳,卻被菁扭頭避開。她一笑,不甚介意,“你可知我們費了這麼大勁抓你們回來,是為了什麼?”
菁冷哼一聲,“第三任至尊楠焱祭。”
“雖說你算不得楠焱家族的‘人’,可到底出自這裏,流著來自與至尊的血,與這裏的聯係,也算得緊密。”寞翎茗哲懶散道,“所以你同樣應該知道,十五年前,族長曾受她逃婚之辱。”
“那又如何?”菁冷然。
“不如何。”茗哲仍舊微笑,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有意似無心地提及,“雖說在族長的心裏,你遠不如那達伊洛家的丫頭重要,不過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就是你放跑了她,族長也並未說什麼,因為她被封住了心,根本無法離開極東,所以族長也不急,你隻要在今夜乖乖聽話,就能保得她平安,至少是今夜的平安。”她詭譎一笑,“就當這是我的個人意見,楠焱家族縱然勢力不小,可要護著你們的德蘭也很強大,所以你多挺一晚,也就為她增加了一分完好無缺回去的機會吧,早則今夜,遲則明晚,我們會見證……十二世家中兩大巔峰之人的交手。”
“聽話?”楠焱菁側眸,似是嗤笑,“怎麼個聽話?”
寞翎茗哲並未理會她的嘲諷,施施然走到妝台之後,素絹蒙著一張木架,她上前,一把扯掉了覆於其上的素絹。
隨著素絹的滑落,楠焱菁的眼瞳瞬間被其後的珠光映亮,那是一件極盡奢華的長衣,裙擺層層,由近黑的絳紫過渡成最為明豔的朱紅,層層疊疊,漸漸淡化成淺橙色,夜風從門縫裏灌入,裙擺輕抖間似是天邊絢爛的晚霞如水流動。
“……流焱霞。”楠焱菁從口中擠出這三個字的同時,也就清楚了今夜自己將要麵臨的命運。
“菁小姐好眼力,”茗哲嫣然一笑,素手輕撫綴於衣襟的顆顆明珠,單是一件外衫便已經價值不菲,更別提層疊下來,就是抵一座城池亦不在話下,楠焱家族果真是財大氣粗。
“流焱霞乃一等特典所用的禮服‘寒蟬衣’,想必菁小姐知道,”茗哲的語氣漫不經心,將束衣的花結一一解開,將組成流焱霞的幾件單衣完全拆解開來,“所謂一等特典,無非是至尊繼位,世家更替,或是至尊的婚禮,以流焱霞的色澤,隻能用於最後一種。說來古今能識流焱霞者,都是與至尊關係匪淺,乃至於至尊本人。”她含笑,“楠焱家族出過兩任至尊,所以隻有兩件流焱霞,原屬第三任至尊的那件已因她的放肆而遺失不知所終,這一件原屬第二任至尊楠焱熾正妻所有,七千年下來可也是件了不得的古物了,為了將它請出,族長也是費了好一番心力的,可見他有多重視今晚……不過菁小姐你原本就是一棵修行上萬年的古櫻,寂寞如斯,想必不會太在意人類的名節。”
“開什麼玩笑?!”楠焱菁幾乎要暴衝而起,為她點唇的侍女指尖胭脂未盡,撇在了她的麵上,像是猙獰的傷疤橫亙於素淨的麵容,混合著屈辱卻悲憤的淚,像是泣血一般猙獰可怖。
然而她最終未能如期衝到寞翎茗哲麵前,暗金的鐐銬在拉伸至極限時釋放出了驚人的電流,楠焱菁痙攣著倒地。
“我可沒開玩笑,”寞翎茗哲搖頭,似是惋惜,看著還在抽搐的菁顫抖著抄起一根簪發的尖頭簪子努力想要刺向自己,精致的長靴毫不猶豫地踏在了那隻纖柔修長的手上。菁痛的悶哼一聲,眼底發紅地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