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娜搖了搖頭。她記得她跟克裏斯托夫多次談論過曆史和文字之間的關係。真正的曆史以文字形式記錄下來的並不多,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偏好,史記作者總是希望讀者知道他希望讀者所知道的曆史。吉安娜忽然意識到,她在安東尼達斯的圖書館裏所能看到的提瑞斯法的曆史如克裏斯托夫所提到的那些史書一樣,可能都因為作者的偏好而經不起曆史的任何推敲。
突然,吉安娜感到脖子後麵一陣刺痛。她站了起來。
艾格文也站了起來——這位老法師肯定也感覺到了什麼。“結界法力加強了。”
讓吉安娜覺得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告訴艾格文自己破解這種法術的能力,但艾格文居然察覺到了。看來,自己最初的猜想並沒有錯。
但是現在結界的法力越來越強了,吉安娜不由擔心起來,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有麻煩了。”
“是的,——我知道這種魔法。說實話,真的沒想到會再撞上他。”艾格文咳了一下,“我真不敢相信,怎麼可能?”
來不及向艾格文問個清楚,吉安娜首先要確保自己可以穿透那個結界。她試著用了一個瞬間傳送咒和穿透法術。她告訴自己這點疼痛是不會讓她屈服的。
當然不會的,畢竟此前,它都是靈驗的——她沒有用穿透法術來傳送這些雷霆蜥蜴,因為她想好好調查一下這片丘陵,然後再安頓這幾百隻狂躁不安的小家夥。吉安娜迅速閉上眼睛,試圖消除這些疼痛。她轉身對艾格文說道:“我穿不透。”
“恐怕是這樣。”艾格文歎了口氣,顯然她可不希望和這個“小女孩”困在一起。
吉安娜也不希望這一幕發生。困在這種地方,她可沒辦法兌現自己對薩爾的諾言。
“你說你知道這種魔法?”
艾格文點點頭:“是的,記得茲莫多爾嗎?我碰到的第一個惡魔,也就是那個強占校舍的家夥。”
吉安娜點了點頭。
“這個結界就是他的。”
克裏斯托夫非常討厭坐在王位上。
然而從理性上講,他明白它是不可或缺的。領導者們需要向臣民們傳達這樣一種信息:俯瞰天下,唯我獨尊。於是,一把樣子恐怖而又高高在上的巨型椅子便將這一信息微妙而又自然地表現了出來。
但克裏斯托夫還是不喜歡坐在上麵。他相信自己必定會犯某種錯誤,必定會踐踏到它的尊嚴。因為他深知自己的缺陷——他根本就不是當領導的料。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細心觀察身邊的領導者,同時也在刻苦研究那些不在他身邊的領導者。他同周圍的人一樣清楚:好的領導者所做的都是對的,而壞的所幹的都是錯事。但有一點他很早就明白了,那就是——驕傲自負的領導者必定不會長久。領導者犯這樣或那樣的錯誤,在所難免,但驕傲自負者的眼裏永遠都容不下一個錯誤,於是一場注定以自我毀滅或外界毀滅為結果的鬥爭必定會將這類人推向末路。克裏斯托夫先前的主子——蓋瑞索斯——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如果這位元帥肯聽從自己或是其他六個人的意見,就不會盲目地跟那幫放逐者合作。正如克裏斯托夫所料,不死族的那幫畜生背叛了蓋瑞索斯和他的戰士,為他鋪築了失敗和死亡的道路。而那時克裏斯托夫早就已經離開,奔赴更好的前程去了。
這是一個多麼不幸的輪回!因為隻有那些驕傲自負的人才會不顧一切地追逐領導者的地位。這個謎一般的難題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世上很少有出色的領導者這一難題了。還是個年輕學生的時候,克裏斯托夫對這個難題就非常感興趣。
克裏斯托夫非常清楚他本身就是個極度自負的人。他對自身能力的高度自信是他之所以能夠成為普羅德摩爾女王身邊最器重的大臣的原因,但同時也是為什麼他絕對不合適代替她的位置的原因。
盡管如此,他還是按照女王的吩咐做了,頂替女王的工作直到她辦完那件荒唐可笑的差事。
克裏斯托夫厭惡這個王位還因為它是一個該死的讓人活受罪的家具。為了達到應有的效果,坐在上邊的人必須挺直身子,胳膊必須放在扶手上,帶著一副洞察世事的神情凝視所有發言的人。但對克裏斯托夫而言,這麼坐著讓他的背難受死了。隻有彎著身子斜著坐,他才能避免脊柱疼痛的困擾。但這樣一來,他就好像坐在一個沙發上,跟王位應有的莊重威嚴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