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目睹了這一切的醫生,起了惻隱之心吧。
醫生將她縫合好,她那時候已經進入深度休克,能不能醒來還未可知,傷口的嚴重程度,用低溫療法也許還能拖得更久一點。
醫生將她放進了冷凍室,暫時維持住她的生命體征,翻出她的手機,聯係著可能可以幫到她的人。
陸靳南後來在太平間裏看到的那個,的確是尹向晚。
但是如果他仔細看就知道,那時候的尹向晚還有一口氣,隻是,太過淺薄,醫生也覺得她會堅持不住,直接,就當做她已經死了。
後來,她的一個朋友趕來,說會有更好的醫療條件和團隊等著她,就把她接走了。
那位陸先生根本不敢正眼看屍體,所以醫生才冒險用別的女屍代替,就這樣糊弄了一段時間,然後告訴那裏的工作人員說屍體丟了,也許是城市裏某個戀屍癖偷的,也未可知。
尹向晚醒來的時候,她的所有手術就都已經完成了。
那把刀,不僅僅割裂了她的子宮,還有一些小腸,她做的手術真的九死一生,沉睡一個月能撿回一條命,實屬罕見。
救她的人,也是她曾經的暗戀者,後來出國了的醫學博士,沈朗。
沈朗後來也想不清楚,尹向晚怎麼會那麼薄情,按理說他救了她一命,她哪怕不選擇跟他再續前緣,應該也會留下來當做感謝吧。
但是,尹向晚卻朝他借了一些錢,當即就選擇了離開。
沈朗道:“你就不擔心你的父母嗎?雖然他們現在從監獄裏出來了,但是聽到你去世的消息他們應該會很崩潰,你就連他們也要瞞著?”
尹向晚淡淡笑了笑,淒苦無比,她嘶啞道:“我遇人不淑,不僅害了我自己,還害了父母,我沒臉再見他們。等我理清楚了自己的罪孽,我會再回來盡孝。我經曆的這些事不僅僅是別人的錯,還有我自己的錯,如果我及時離開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我錯在我不該愛一個人,更不該相信他不會如此待我,如果我此生還會犯第二次錯誤,就還不如不活過來。”
“沈朗,這輩子無以為報,下輩子再見吧。”
沈朗沒有辦法,隻得幫忙給她做了新的身份,離開了國內。
一別。
半年。
尹向晚脫胎換骨,感覺自己的淚腺都已經退化掉了,她一張美豔至極的臉上,隻剩堅強和冰冷,她覺得自己已經能夠保護好自己和父母了,於是就定了一張機票,跟公司申請調動了自己的工作內容,很快飛了回來。
飛機落地。
尹向晚一踏入領土,就覺得渾身有些虛軟,她不由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那失去的兩個孩子,她記得自己辦的領養手續已經處理好了,今天她回國,就能去接那個孩子。
在去孤兒院的路上,尹向晚接到了公司的電話。
“喂?”
“tasha,你這次去要完成一下公司項目和陸氏的對接,你會見到陸氏的總裁陸靳南,麻煩向他轉達我們的合作誠意,保證接下來一年合作愉快。”
見陸靳南?
尹向晚感覺自己不能呼吸了,風呼呼在耳邊吹過,她都聽不見,心髒漏了幾拍。
之前回國的時候沒說還有這些工作內容。
她臉色蒼白地看了外麵一會兒,然後很快鎮定下來,道:“是。”
孤兒院裏。
尹向晚等了一會,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就被領著帶了過來。
尹向晚趕緊起身,那個小男孩的眼睛特別大也特別亮,像是倒映著漫天星辰,院長讓他喊尹向晚“媽媽”,他害怕得不敢喊。
尹向晚掏出自己準備好的蛋糕來,放進他手中,讓他坐在旁邊,她好和院長完成對接事務。
等到要走的時候,小男孩舔了舔吃過蛋糕的手,突然張開手,要抱尹向晚。
尹向晚立刻僵硬在了那裏。
院長驚喜道:“尹小姐,他性子一向沉悶,因為他是被父母拋棄的,現在你能讓他這樣,說明他真的很喜歡你啊!”
尹向晚倒是沒有回應院長的話,隻是呆呆看著那個小男孩毫無戒備的亮晶晶的漂亮大眼睛,已經幹了的淚腺很癢,很想哭。
她走過去溫柔抱起那一團小包子來,小聲說:“以後你叫向北,好嗎?媽媽叫你北北。”
小男孩乖巧地點點頭,依舊不說話,小手摟住她的脖子再也不鬆開。
尹向晚滿心溫暖地帶著他離開了孤兒院。
因為安排緊急,回租的房子之前她就得去陸氏,尹向晚想了想,直接打車去了陸氏那裏,她現在的這一張臉,父母都認不出,加上她帶著一個小團子,陸靳南不會認識她。
陸氏到了。
“北北,媽媽抱你上去吧。”尹向晚伸出手。
小男孩揮開了她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攥了攥拳頭,那意思是,我自己可以!
尹向晚淺笑一下,牽著他往前走。
一個萌萌的小包子,加一個美豔的女人,一進去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上了電梯,尹向晚將北北放在沙發上,然後拿自己的護照和工作證給秘書看了,就在旁邊等待陸靳南。
秘書等下就過來說:“陸總馬上就來,您再稍等一下。”
片刻,秘書又來了一趟。
神色有些慌張:“tasha小姐,出了點變故,但是陸總不會爽約的,麻煩等五分鍾,就五分鍾。”
尹向晚不在乎等多久,也不在乎能不能等到。
她對這個男人的那顆少女心,死在了自己第一個孩子去世的那天,她昏迷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空蕩的扁扁的肚子,就知道她再也無法愛上他了。
過了不知多久,陸靳南終於來了。
秘書的擔心和慌張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個時候的陸靳南看起來臉色非常的不好,他眼睛通紅,身上滿是灰塵,像是剛剛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
陸靳南頎長挺拔的身影走過去,幽魂一樣地伸手,冷聲道:“你好。”
尹向晚伸手過去,還沒握住,陸靳南就冷冷收回手,然後像個屍體一樣跌坐在了沙發上。
尹向晚無語。
他不說話,她就也不說,隻是冷冷看著窗外,天邊夕陽西下。
好多人該回家了。
陸靳南也冷冷看著窗外,突然之間他用很酸澀的聲音,哽咽著說:“我妻子的屍體不見了,還是好幾個月前不見的,他們今天才告訴我。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放火燒了醫院嗎?可是,燒了以後我妻子也回不來了。”
“她死了,死的很慘,死後我卻什麼都守不住,如果這裏沒有玻璃,我會想要從這裏跳下去。”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從這裏下去是見到她最快的方式。”
尹向晚心髒微微一顫,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陸靳南,他口中說的妻子竟然是她嗎?她可是記得那時候陸靳南恨不得她去死啊,怎麼她真死了,陸靳南又這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而且他不是很快就新娶了嗎?他死了,他現在的妻子怎麼辦?守活寡嗎?
尹向晚冷淡地看著窗外,就像沒有聽見那樣。
半晌後她突然起身,走過去將窗子打開,整片落地窗很大,打開之後窗子邊就在腰上,她拍了拍手,不顧冷風突然吹進來,凍得裏麵的人都瑟瑟發抖吸冷氣。
尹向晚眼睛清亮,給了陸靳南一個眼神。
陸靳南呆在了那裏,盯著她看。
尹向晚又別了一下下巴,然後對他說:“不是說想跳下去?窗我都給你開好了,跳啊。”
見他不動,尹向晚冷冷坐了下來。
“你看,你這不是不想跳嗎?裝什麼深情,人都死了看不見了,省省吧。”
尹向晚說完就攤開自己的資料,埋頭說:“我是美國新生資源公司的項目經理,我這次來……”
還沒說完,突然感覺眼前一陣風。
陸靳南突然起身走到了窗邊,長腿邁出一邊,頭往下栽去,手哪裏也沒握著,徑直摔下三十三樓——
尹向晚當即呆愣在了那裏:“!!!”
“陸總!!!”
突然之間助理和員工們看到了就衝上去,卻也隻拉到了他一隻鞋,那個助理死死拉著,一群人用力才將陸靳南拉了上來,陸靳南還在發瘋,野獸一樣咆哮著,對眾人說:“滾開!都滾開!向晚!!尹向晚!!!”
這一幕嚇得尹向晚整個人通體冰涼。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以為已經幹了的淚腺突然之間冒出了眼淚,她淚流滿麵,此刻正在衝過去的路上,心髒,像被震碎了一樣的疼。
對死亡,原來她不是沒有感覺。
陸靳南是真的想死。
也不是騙人。
尹向晚這時才想起來什麼,突然衝過去抱住小團子,捂住他的眼睛,顫聲說:“北北,你沒看見。”
北北一時沒說話,半晌後奶聲奶氣地說:“北北看見了。孤兒院每天都有孩子想要跳樓,北北知道。”
北北看向她,說:“媽媽,這個叔叔也沒有人要了嗎?他那麼傷心,傷心到也要跳樓了?”
尹向晚心中有些痛,抱住小團子,說:“不,叔叔是跟我們鬧著玩,他不是沒有人要他了,他隻是一時衝動。他從來都有的選擇,不像有的人,生或者死都沒得選,想死往往還都死不了,還被人拖著後腿生不如死的。所以,這個家夥一點也不可憐。”
北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小手摸上她的臉:“媽媽你嚇哭了,別哭,哭了就不好看。”
尹向晚握住他有些冰涼的小手,突然之間不想再待了,陸靳南怎麼樣都與她無關,她現在生命裏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北北。
“媽媽任務完成了,媽媽帶你回家,好嗎?”尹向晚從地上起來,抱起北北拿起外套,再不看這裏一眼,就要走掉。
秘書突然上來,給了她一張名片說:“這是我們陸總的名片,他剛剛打鎮定劑昏過去之前讓我給您的,說您很像他的一位故人,約您下次見麵。”
尹向晚笑了笑,接過了名片。
走出公司大門,她將名片撕碎丟進垃圾桶,抱起北北,直接上了出租車。
像是要逃離這裏一般。
陸靳南尋死到底是什麼意思?她都死了這麼久了,他在尋死有什麼意思?難道他還愛她?別逗了。
當初,他可是恨不得將自己全身的器官都挖出來給慕綰綰啊,他恨不得她死,如今,又為什麼要在一個陌生人麵前裝腔作勢?
小男孩一直在旁邊攥緊她的手,見尹向晚又哭又笑,神色悲涼蒼白,一句話不敢說。
夜裏,尹向晚帶他住下,一邊網上租房一邊處理公事。
北北不敢睡,就趴在她旁邊。
尹向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說:“北北,明天媽媽帶你去見兩個人。”
北北的小腦袋警惕地抬了起來。
“媽媽帶你去見外公外婆。那是媽媽以前的家。我們回家。”
原本尹向晚還想要再拖兩天,想好說辭再回去,包括,怎麼解釋北北的身份,現在尹向晚什麼都不想了,她太想念父母。
對陸靳南她無話可說,就算他要死要活,那不關她的事。
尹向晚,早死了。
一早尹向晚就起來,給小團子打扮好了,牽著孩子的手出去,昨天陸靳南表現成那樣,尹向晚覺得他今天怎麼也會因為精神問題而休息,不曾想一上出租車又接到了他秘書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