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到她都以為會在夢裏老去。
少年騎著黑馬,把手遞給她,笑得如沐春風。
她征征地看著少年,沒有握上去,隻細細地盯著他看。她一開始以為少年是她恨的那個人,可不管怎麼想都記不清那個了她放在嘴裏想嚼碎,放在身旁想刮皮剔骨的人長什麼模樣。隻知道苻紓白很溫柔,也很狠辣。但記憶裏那個人的溫柔似乎與眼前少年的溫柔格格不入。
太幹淨了,清澈得不忍心去觸碰,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消失。
她遲疑了一下,小心地把手伸過去,少年便輕巧地握住,溫熱的觸感太不真實。她才恍然發覺,雙手找不見三年來幹活生的繭。青蔥如白玉,而手腕處被挑筋留下的疤痕已找不到。走路時腳也不再偏跛,她又,變得正常了。
隻是仍舊感受不到曾經幻氣充斥全身的感覺,或許是她太久沒有感應到幻氣,忘了那種滋味。
少年帶著她疾馳,黑馬越過淺灘,躍過山川,踏過了河流,也駛進過樹林沙漠綠洲。每當她疲憊,少年就停下來安頓。生火,暖腳,相擁,而眠。
始終伴她左右。
十年,二十年,就這樣親密無間地相伴相守。
她卻再也不仔細看少年,隻唯恐少年也會同那個曾經溫和儒雅的人一樣,一個瞬間就變得猙獰,化身成惡鬼,再來吞噬她。
一直過了近百年,她不再驚訝為何容顏會定格,一絲也不衰老。隻是越來越惶恐,心內焦急漸甚。而少年恍若未覺,在每一個偶然對視的瞬間,會笑得無害而包容。
直到變故發生。
少年不見了,她本能地去尋,慌亂間什麼也找不到。站在斷崖頂峰,想起少年曾在這許下的諾言,
“天為證,地為介。
結為夫妻,同生同滅。
吾之以心,汝之以血
融而不和,和而不分。
襤褸彩繪,存亦得同,死亦得共。”
少年執過她的手,說得莊重而認真。
她獨自出神。
猛然一股外力傳來,擊在她的後胸,來不及呼叫,身子險險的朝前一傾,便要墜入崖下。
翻身待看清是誰,隻剩那停格住的笑容。
還是那麼波瀾不驚,純真得,不忍觸碰。
……
醒來時,額間全是汗水。
夢很真,也很恍惚。
很久很久,她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肚子咕咕響起,她才記起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可是現在,又到哪去找吃的。
縱使餓得前胸貼後背,也全身無力動彈不得。
曲筠緩緩躺在地上,努力克製自己不去理會腹間的難受,開始思索起日後的路該怎麼走。
仇,定是要報的。當初雖然她沒反抗,但並不代表不恨。那可是支撐她到現在的力量,可是,她有什麼可以憑借的東西呢?廢了運通幻氣的經脈,控製平衡的筋也被挑斷,她拿什麼報仇。
至少現在,半分資本都沒有。
當務之急,還是得解決溫飽問題。
衣服早已破爛不堪,但藏在腰間的還有一小半火石,用來引爆能緩解一兩頓,可之後……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曲筠習慣性地摸了摸袖裏的匕首,眼色不禁一沉。
當理清了頭緒,放空之間那個夢又不自主地浮現在腦海,她隻記得那個少年笑得讓她一輩子忘不掉。
卻像在夢裏想不起苻紓白的模樣一般,怎麼也回想不起少年的模樣和他擁住自己的觸覺。
連他曾告訴她的話也變得模糊,忘了他叫什麼,忘了他說過什麼。漸漸的,連夢裏走過的山山水水,幾十年間也陡然變得虛幻,她隻記得那個人,笑得溫柔。
還有,他發誓一樣的諾言。
明明記不清了,還是死死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