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甲午戰前的宮鬥與官戰(2 / 2)

帝師擰成中國結

曾氏路線勝利了,他挽救了朝廷,朝廷也就認同了他。但兩條路線的鬥爭結束了嗎?顯然沒有,翁同龢是認人不認線的。對於曾氏路線上的仁人義士、英雄豪傑,如左宗棠等,他都由衷欽佩。總之,翁還是一腔子書生意氣,滿腦子帝王意識,而沒有政治家的大局觀。

作為帝師,而且是兩代帝師,父為鹹豐帝師,他本人是同、光兩朝帝師,這樣一個以帝師為業的家族,會異化的,尤其他本人,為幼帝師,亦師亦父,把幼帝帶大,在潛意識裏,會不會搞錯了家天下,而自居於帝王家呢?對他而言,不管你什麼線,隻有皇上,才是他的生命線。忠於兒子一樣的皇上,與孝順自己的父親,在他的精神結構裏擰成一個深情的中國結,如此這般子承父業,親親尊尊難免錯位,師父角色與臣子身份交叉,理智雖能分辨,可情感老在擰,擰啊擰,擰出這樣異化的人!

當年李欺師滅祖,而今,更是一副如梁鼎芬所說的“儼如帝製”的模樣。連梁鼎芬那樣才20來歲的年輕人,都說李鴻章“罪惡昭彰,有六可殺”,翁當然就更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李出手逼死了祖師爺,可他逢人便說翁同龢為“二銘”師,說得連王闓運都真以為他將“二銘”師抬到曾氏頭上去了,王闓運始終就沒搞懂,何以李鴻章越是稱讚“二銘”師,翁就越是跟李作對。翁氏自認為,他不僅有著充分的理由,而且也具備了充分的條件和能力,跟李作對。

慈禧把海軍衙門設在頤和園裏,“以昆明易渤海”,抽海軍的血來修園子。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腐敗或有之,但她畢竟還是個負責任的統治者,苦撐了大清朝那麼多年,還不至於因為自己的腐敗而將國防搞垮。她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麼,難道是老糊塗了?皇帝不清楚這一點,她可不糊塗,作為家天下的統治者,她心裏揣著家與國,老要掂量它們孰輕孰重。女人本來就是家庭守護神,更何況她的家還是個家天下,在家天下裏,孝是最高的政治,皇帝親政,先要表一表的就是孝心,而孝莫大於安家,火燒圓明園之後,最要緊的是給太後安家。

中國不差錢,給太後安個家哪會差錢?可太後說了,她可不能用國庫的錢。這麼一說,就不能動用經製內的錢,得用經製外的錢了。經製外,不是有海關稅,還有厘捐嗎?經製外大戶,非李莫屬,所以,李鴻章必須帶頭。本來,安家就安家,可以到處找錢湊錢,問題不大。可醇親王偏要上個奏折,要在昆明湖裏練水師,這樣一來,修園子的款項針對性就很強了,不是安家,而是海防建設,理所當然得用海軍軍費。這麼做,就得翁來配合,一個從後麵掏空海軍軍費,一個在前麵把著財政關口,再也不給錢。李不敢爭,誰讓他戴了三眼花翎,去做人家的家臣?誰讓他“尾巴”大,讓朝廷放不下?

“尾巴”大了,那就割了吧!帝師擰了個中國結,鎖住了亞政權的命脈。

近人胡思敬,撰《國聞備乘》,其中有“名流誤國”一條,提到了翁和李的一段對話,那是清廷被日本人打急了,慈禧害怕,問責於翁同龢,翁雖主戰,但戰到臨頭,卻無主張,慈禧命翁馳赴天津,翁見李鴻章,先問北洋兵艦,李瞪眼看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待平靜下來,才掉過頭去,緩緩曰:師傅總理財政,平時請撥款便駁回,臨事來問兵艦。翁回答說:管錢當然以節約為盡職,若確實需要,為何不反複申請?李說:政府懷疑我跋扈,您老奏我貪婪,我再嗷嗷不已,今天還有我李鴻章嗎?翁語塞。

李鴻章去世後,有鳴不平者,說甲午之戰,突如其來,日本如惡丐乞討,英、法、美洶洶,俄國虎視眈眈,舉世皆言戰,李鴻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摘自《經濟觀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