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的臉上於是就有了笑容,他跟傻子旺財說,告訴他?那好吧,你先把你的證件掏出來給他看看。
傻子旺財點點頭,之後便從工作服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紅色的小本。哥,你先看看我的證件。
我從傻子旺財的手裏,接過封麵上燙著中國人民解放軍某某部隊金字的軍人證,遲疑了一下,打開。
一張很英武的年輕軍人的照片。
照片很像是傻子旺財,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又讓我有些不敢確定。
姓名:張德才
性別:男
年齡:22歲
職務:中國人民解放軍××部隊偵察排排長
我反複地把軍人證上的照片,跟眼前的傻子旺財作著比較。
看著軍人證上,一身戎裝的傻子旺財的照片,看著加蓋在照片上的鋼印,再看看身邊的傻子旺財,我把疑惑、吃驚的眼睛向趙德望去。
盡管我的腦袋讓老馬打了一撬杠,盡管我的頭還疼痛不已,並且還伴隨著眩暈,但是我在望向趙德的一瞬間,還是立即明白了許多事情。
傻子旺財——他,不是傻子。
他不是我師傅的兒子。
見我明白過來了,趙德就說張德才是解放軍某部的偵察排排長,是北京總指派到咱們廠裏來的。
我接了趙德的話說,他,傻子旺財,張德才是借著我師傅出工傷事故死亡,兒子能進廠接班的時機,潛入咱們廠的,是來對付特務“利劍”的,對吧?
哥,是這樣。傻子旺財,張德才攥著我的手說,這是一個非常恰當的時機,我在這樣一個時機進入廠裏,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我又拿起傻子旺財,張德才的軍人證,很仔細地看了看,我說——旺財,德才,那麼,你把圖紙給老馬,是故意的?
傻子旺財,張德才點頭,說哥,對,我是故意的,我要讓他鑽進我們的包圍圈,然後給他來一個甕中捉鱉!
我恍然大悟,我說,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跑到保衛科去報案,保衛科裏空無一人呢,原來他們都已經埋伏到禁區保密車間,去等著老馬自投羅網了!
這些事情弄明白了之後,我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我想起了傻子旺財,張德才剛來時在招待所裏的吵鬧,想起了他執意說牆上掛著的我師傅的遺像是他爺爺,哭著喊著要把遺像摘下來送回老家去的固執。
我想起了傻子旺財,張德才第一次走進籃球場,第一次跟老馬直麵交鋒時的愚鈍,想起了他突然把籃球搶到手之後,在籃球場上瘋跑的憨態。
我想起了傻子旺財,張德才在駱駝祥子的引誘下,偷看了小洋人洗澡後臉上的羞紅,想起了他說女人胸上,比男人多兩個肉球時的窘態。
我覺得,他這一係列表現,都是在刻意地掩飾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在醜化著自己,把自己裝扮得更接近一個傻子。
我問傻子旺財,張德才是不是這樣?
傻子旺財,張德才臉紅了,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哥,是。
我又看了一眼他的軍人證,我說你22了,你比我大,以後咱倆把稱呼改改吧,我應該跟你叫哥才對呢。
傻子旺財,張德才執意不肯,他說我已經跟你叫了這麼長時間哥了,習慣了,咱倆還那麼論吧,你還是哥,因為我是傻子旺財,我是你師傅的兒子。
提到了我師傅,我就自然地想到了機加工車間鍋爐房,想到了我師傅被倒塌的鍋爐砸在底下時,從嘴裏噴射出鮮血的一瞬,同時想起了那轟的一聲巨響。我趕緊再問傻子旺財,張德才,問他機加工車間鍋爐房的事故,是不是因為炸彈爆炸所致?炸彈是不是就是那個打火機?而這個打火機,是不是因為我無意中跟小郝要了過來,因此沒能在禁區爆炸?
傻子旺財,張德才說你的推理很有道理,機加工車間鍋爐房,爐倒房塌,肯定是因為炸藥爆炸所致,不過,待我們審問了老馬之後,才能作最後的結論。
聽傻子旺財,張德才把我的推理作了肯定,我又轉過頭去問趙德,問他當時召開調查組最後一次會議時,調查組的領導已經都認可了我的推理,認可了鍋爐房事故,是一場特務活動,也讓您去調老梁的檔案了,怎麼後來就又突然宣布,此次事件是一次因為違反操作規程導致的事故呢?
趙德把眼睛眯了一下,說,小金,我隻能跟你說兩個字:政治。我想你能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政治這兩個字,讓我立即想起了事故調查組那個領導給我的那封信。因為他在信裏也寫了政治兩個字,並且跟趙德的口氣一樣,也說了我想你能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