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吹響了比賽結束的哨子。
人群開始往籃球場的外麵湧動。
我在人群當中穿梭，還是沒有尋到小龐的影子。這個時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見是傻子旺財，他問我你找什麼呢哥？我沒回答他，問他你怎麼來了？茶爐的火封好了沒有？傻子旺財說早封好了。正說著，他突然就拉著我往前走，並十分驚奇地說，哎，哎，你看看，哥，小郝有手表了，小郝有手表了！順著傻子旺財的手指，我看見不遠處小郝正在往手腕上戴著手表。
看見我和傻子旺財走近了，並且都盯著他的手腕子看，小郝就把胳膊伸到了我倆的眼前。
看著他腕子上明晃晃的手表，傻子旺財試著伸出了一隻黑乎乎的手指頭，想摸一下，小郝立即就躲開了，說，旺財，你別碰，這東西嬌貴。說完了，就用嘴往表蒙子上麵哈了一口氣，然後又撩起背心來，很仔細地擦了擦。我見了，便說，看你小氣的，旺財根本就沒碰著，至於的嗎？小郝把胳膊伸到自己的眼前，很仔細地看了看表，說，我沒說旺財碰著了，是我剛才見表蒙子上麵髒。小郝這麼一說，叫我想起了剛才看到的一隻手伸進他書包裏的情形，於是，我便問小郝手表怎麼髒了？小郝又把背心撩起來，把表蒙子又擦了擦，說，表蒙子上麵有個大手印兒！媽的！準是剛才誰翻我書包了！小郝把表擦幹淨了，就又把胳膊伸到了我和傻子旺財的眼前，說，看看吧，上海全鋼手表，你們聽聽這聲音，嘎噠嘎噠的，多脆生！我跟你們說，隻有全鋼手表才會這麼脆！你們聽聽，是不是嘎噠嘎噠的純鋼聲兒？
傻子旺財首先說是！是嘎噠嘎噠的，純鋼聲兒！
我聽了聽，沒說是不是鋼聲兒，問他，你買的？
小郝很自豪地回答，當然了！
我問他你小子哪兒來那麼些錢？
小郝把胳膊收回到自己的耳朵上，聽著表的聲音，說，自己攢的，互助會又借了點兒。說完了他又開始顯擺他的手表，他說，小金你看這表的指針了嗎？
我故意沒聽明白，問他哪個指針。這表上有三個呢。
小郝白了我一眼，說，我指著的這個，秒針！
我說我看見了，這不走著呢嗎？
小郝一甩胳膊，不讓我看了，說你真是氣死活人不償命，我說它不走了嗎？它要是不走那還叫表嗎？我是讓你看看秒針上麵那個紅點兒。
我忙把他的胳膊拽回來，笑著說，逗你玩兒呢，讓我看看什麼紅點兒，我還真沒注意。
小郝把手表伸到了我的近前，問我看見了嗎，紅點兒。他說，上海手表，每生產一百塊兒抽查一塊兒，被抽查過的，就在指針上弄個紅點兒做標記。
我忙說那你這塊就是被抽查過的了？
小郝不無自豪地說當然，我姨夫在百貨商店當經理，他從一盒子表裏麵給我挑的！小金，等你攢夠了錢和工業券想買表的時候，我就帶你找我姨夫，也讓他給你挑一塊秒針上帶紅點兒的。
我說我跟你不一樣。你吃飯不花錢。我一個月16塊，再交給家裏3塊，入互助會2塊，剩下的錢剛夠吃飯的，攢不出買手表的錢來。
我們一麵說話一麵往籃球場外麵走。看著小郝很瀟灑地甩著戴著手表的胳膊，我便眼饞了起來，我多少有些難為情地問小郝，說，你的表能不能讓哥們兒戴一天，一天不行就戴半天。小郝聽了我的問話就站住了，他看著我，一時沒有回答。我知道此時他一定很為難，一塊嶄新的手表，自己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就馬上摘下來讓別人戴一天，這讓任何人都會戀戀不舍，可是他又有話在先，因為鼓動我進禁區的事情我在關禁閉時，沒有把他交代出去，他說過，他永遠都欠我一個人情。
小郝愣了好一會兒，終於打著磕巴說好吧，給你、你，戴一天吧。
我見他有些猶豫，就說，你要是舍不得就算了。
小郝打腫了臉充胖子似的說，舍得，沒事！說完，就開始小心翼翼地從手腕上摘表。就在他把表摘下來準備遞給我的一瞬，冷不防，傻子旺財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搶走了手表，說我先戴半天！說完，就朝遠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