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毫無線索的宿舍,麵對丟失的參考書以及數學家和劉英棟的算稿,趙德等人一籌莫展。他唯一的辦法是讓我保持屋裏的狀態不要亂動。他命令手下,趕緊給縣公安局和省公安廳作彙報,請求支援,他準備請縣和省的專業刑偵警察過來,用技術手段找出原因。接到命令的手下走了之後,他又命令另一名手下把房間裏的一切都拍下來。另一名手下就用脖子上一直挎著的相機,劈裏啪啦地把我宿舍的窗戶、門、床鋪、桌子、椅子、地板等凡能拍的東西和地方都拍了下來。手下拍照的時候,趙德不停地說著“奇怪”倆字,說完了奇怪,他仿佛是在問自己也仿佛是在問我,說,難道竊賊是直奔著參考書和算稿來的?
趙德臨走時再三囑咐我要保護好現場。他說小金你今天就不要上班了,在宿舍裏好好看著。囑咐完了,他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他那表情,在他轉身的時候,很想再罵一句他媽的或是其他的什麼解氣的髒話,可是我明顯地看出來,他已經懶得搭理我了。他不想再跟我費一丁點兒唾沫。
我很無奈,隻能點頭。
趙德走後,我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我甚至在心裏想,這回事情又鬧大了,跟上次鍋爐房爆炸一樣,說不定就在此時此刻,有關算稿丟失的小道消息又開始滿廠傳播了;說不定我小金又會被當成主角,被編排在特務的破壞活動裏,再次引起所有人的注目了;說不定就在明天或是後天,部裏、省裏、縣裏又要組成調查組,對此事作詳細周密的調查了;說不定我、數學家還有傻子旺財還會被關在廠招待所裏,又要開始接受各方麵的、各式各樣的質詢了。
想到這些,我便有了欲哭無淚的感覺。想到這些,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痛恨起了傻子旺財。我知道,我痛恨他沒有道理,因為他跟算稿丟失不沾一點兒邊際,即便是他把算稿給弄濕了,也跟算稿的丟失毫無牽扯。算稿一直就在我的宿舍裏放著,數學家每天都要翻閱、運算。但是想到傻子旺財不聽勸告,執意要倒滿一缸子水,最終導致了算稿被淋濕,我還是痛恨起他來。
我對傻子旺財的痛恨確實是沒有道理。
可是我還是要去痛恨他。對這痛恨最合理的解釋應該是,我當時沮喪到了極點,痛恨他或許能緩解我心裏的那股沮喪。就好比人在特別悲憤的時候,要咬牙切齒一樣,其實悲憤本身跟牙齒毫不相關。
然而,對傻子旺財的痛恨,並沒有讓我心裏的沮喪得到絲毫的緩解。為了排遣,我狠狠地用拳頭捶了光溜溜的床板一下。床板被砸後,立即做出了回應,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咚的一聲悶響的同時,宿舍的門突然開了。我頓時感到很震驚,我想怎麼會頻頻發生怪事,我砸了床板一拳,難道會把房門震開嗎?我沒好氣地起身準備去踹門一腳,把它關上,可我站起身後定睛一看,才發現傻子旺財站在了門口。
傻子旺財大概是聽到了我砸在床板上的聲音。他很好奇地看著我的臉,然後再看看我的手。他側過頭去看了床板一眼,問我,哥,怎麼了?
我看了看發紅的手背,之後用一隻手揉了幾下,沒說話,我懶得搭理傻子旺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