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駱駝祥子的話，一時語塞，老馮沒話了。司登亮也沒話了。
聽了駱駝祥子的話，我憤憤不平地開始在心裏罵，駱駝祥子你他媽的就是一個小人！就是他媽的一塊滾刀肉！就是他媽的一個渾蛋！你拿修不修鍋爐、取不取暖來要挾隊長，不就是想達到報複我師傅、報複傻子旺財的目的嗎？誰不知道我師傅跟你不是一個造反派？誰不知道我師傅平時跟你不和睦？誰不知道那天為了常師娘的事，傻子旺財把你給推到樓下去了！再說，你說班裏活兒多人手少，可是平時你他媽的幹活兒嗎？你那一派的人幹活兒嗎？什麼活兒不是我師傅帶領著我們幾個吭哧吭哧地幹呢？
盡管我在心裏罵著駱駝祥子，但是我也深知，我此時此刻絕不能點燃心中的怒氣，絕不能當眾揭開他的醜惡嘴臉，若是那樣，我的嘴一時痛快了，可是傻子旺財工作的事情，恐怕就徹底泡湯了。
盡管我在心裏罵著駱駝祥子，我覺得這孫子乘人之危，簡直就是豬狗，甚至連豬狗都不如，可是我還是相當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我或許應該跟他說幾句好話，替我師傅跟他說幾句好話，替我師娘跟他說幾句好話，替傻子旺財跟他說幾句好話，求他、央告他，跟他道歉，跟他低三下四地賠不是，甚至把他捧到救世主的位置上，可是我這人嘴笨，不是一般的笨，而是出了奇的笨，到了關鍵的時候，我卻一句好話、一句討好駱駝祥子的好話也說不出來。說真的，我不是不想說，我實在是說不出來，我恨我嘴笨，恨得我真想扇我自己一個大嘴巴！
還是老馮的嘴比我的嘴要好使一點兒，他走近了駱駝祥子，又給他遞上去一支煙，說，祥班長，毛主席他老人家說，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的同誌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咱們和老趙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建設社會主義這樣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咱們都是工人，毛主席說親不親階級分，咱們都是階級兄弟，是一家人，這老趙的孩子，也就是咱們的孩子，你一點頭兒，孩子的工作就安排了，我知道你班裏人手緊，工作量大，人手緊我將來再幫你解決，好不好？
駱駝祥子接了老馮的煙，把它夾在了耳朵上。我見他笑了笑，我以為他就要答應了，可是沒想到他忽然把臉一繃，說不行。要麼你先給我派人，要麼你把傻子安排在大眼兒燈郭明那個班裏，我這兒不行！
聽到這裏，早就把雙手按得嘎巴嘎巴響的小常師傅，忽然就把我和老馮扒拉開，一步躥到了駱駝祥子的麵前。
看到小常師傅霍地躥過來，駱駝祥子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小常師傅抬手要拽駱駝祥子的脖領子，他質問駱駝祥子，說，你剛才說什麼？什麼不行，沒聽清楚，你再給我說一遍！
駱駝祥子擋開了小常師傅的手，遲疑了一下，然後說，說一遍怎麼著，說一遍你還能把我吃了怎麼著？
我吃不了你，我也不會吃你，你說，說，我聽著！小常師傅逼近了駱駝祥子一步。
駱駝祥子的那雙小眼睛開始眨巴得厲害了，他有些磕巴地說，安排不了就是安排不了，怎麼了？你要幹什麼？
小常師傅把牙咬了咬，說，不怎麼著，我就問你一句話，你他媽的是不是人操的，你他媽的有沒有屁眼兒，有沒有兒子！我問你，老趙是為了誰死的？
你罵誰呢？駱駝祥子被罵急了，他質問小常師傅誰他媽的不是人操的？誰他媽的沒屁眼兒？
小常師傅把自己弱小的身軀貼近了駱駝祥子，毫不示弱，他說，你他媽的不是人操的，你他媽的沒屁眼兒！你讓老馮把傻子旺財打發到郭明那兒去，這是人說出來的話嗎？你要是人操出來的，說得出來這種話嗎？！說這句話，你他媽的對得起躺在地底下的老趙嗎？！說著，小常師傅就一把拽住了駱駝祥子的脖領子。我和老馮怕出事，趕緊上前攔著。
駱駝祥子見有人攔著，就有了膽量，他說你們不用管，我看這小子今天他能翻騰起多大浪來！小常，常立本，你給我把手鬆開！
小常師傅把駱駝祥子的脖領子越攥越緊，他的牙也越咬越緊，他怒視著駱駝祥子說，我能翻起多大浪來？我就問你，傻子旺財你到底安排不安排？
駱駝祥子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說不安排，這裏我說了算，你怎麼著？打我？再拿酒瓶子砸我？這麼著，你們誰幫著常立本再找一個酒瓶子過來，讓他砸，我就不信了，小常，你今天要是不砸我，你就是他媽的我操出來的！還跟你這麼說，你今天就是跟我叫爹，你今天就是把你媳婦叫過來讓我操了，我也不安排！
我操你姥姥！我聽小常師傅從緊咬著的牙縫兒裏擠出這句話來，緊接著我就見他鬆開了駱駝祥子的脖領子，轉身奔向了他的工具包，還沒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見他已經把一把長長的刮刀攥在了手裏。
再想攔住小常師傅似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一陣風從我的身邊卷過去之後，他已經把閃著寒光的刮刀抵在駱駝祥子的喉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