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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祥子接了老馮的煙,卻並不理他,不給他讓座兒,也不給他倒水。老馮便讓我把傻子旺財叫過來,跟傻子旺財介紹說,這是你們班長,祥班長!從今往後,你叫祥叔兒也行,叫祥班長也行,記住了嗎?傻子旺財沒有開口叫祥叔兒,也沒叫祥班長,這家夥的嘴和我一樣笨,他隻低著頭說了仨字兒記住了。駱駝祥子聽了傻子旺財嘴裏咕嚕出來的這幾個字,顯然很不滿意,因此都沒拿正眼兒瞧他一下。

駱駝祥子眨巴著他那對小眼睛,依然在他慣常坐著的椅子上端坐著,他的心裏早就打定了主意,他在等著老馮先跟他開口。老馮見駱駝祥子煙也抽了,傻子旺財也跟他介紹了,他依然不置可否,於是隻能在他的邊兒上找了廢棄閥門,把上麵的灰土撣了撣,訕笑了一下坐了下來。

祥班長,咱們趙師傅工傷去世了,傻子旺財到咱們這兒來接班,工作上的事情,你今天就給安排了吧。老馮仰望著駱駝祥子的臉,帶著討好的表情說。

駱駝祥子這個時候倒像是水暖隊的隊長,老馮來跟他交代工作,倒像是在跟他作著請示,因此他就繼續端著架子,不置可否。

老馮實在沒招兒了,就說,這樣,讓這孩子就跟著小常師傅吧。說完了,見駱駝祥子沒表示,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於是他就轉身對了小常師傅,說,小常,以後傻子旺財就跟著你了,小金的師傅沒了,也跟著你了,行吧?

小常師傅聽老馮招呼他,剛要答應,這時駱駝祥子霍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對著老馮說,嗬,我這班長的位置今天成香餑餑了,連馮大隊長都來搶著坐了,行啊,行啊,我老祥讓位,讓位,馮班長,您請坐。說著話,駱駝祥子就讓出了自己的座椅,請老馮入座。我老祥管轄的範圍是禁區以北十來座鍋爐房,裏麵是比乾隆他姥姥歲數兒還大的破舊設備,這些鍋爐不是豁牙就是露齒,拿秫秸棍兒一捅就破,跟窗戶紙差不了多少,並且,前不久還爆炸了一個,這些我今天就算給您交代了,從今往後,您就和咱們的司工程師指揮著這些人,傻子、小金、小鄭、他們的師傅小常幹去吧!說完了,駱駝祥子也找了個破舊閥門,沒撣上麵的灰土,直接就在上麵坐了下來。

老馮一看駱駝祥子急了,要撂挑子,立即就更軟了,他近似於哀求地說,老祥,祥班長,你看你急什麼啊,咱們這不是在商量嗎?

司登亮這時也緊著說好話,他說我跟老馮沒有要搶你班長的意思,我們這點兒能耐你知道,我們哪兒有你那本事啊,鍋爐房離了你哪兒轉得了哇,你還請坐,請坐。

兩個人好說歹說,把駱駝祥子重新請回到了原來那把椅子上,老馮又說,傻子旺財的事,你祥班長看著安排,今天不行明天,明天不行後天,這個月不行,咱們下個月再說。

我們隊長老馮和工程師司登亮處世一貫很圓滑,和稀泥幾乎成了他們的工作習慣,他們怕因為傻子旺財的事情,駱駝祥子一旦犯起狗慫脾氣來,真不玩兒活兒了,鍋爐房那些陳年的設備冬天運轉不起來,而冬天隻要廠裏有一間房子暖氣不熱,他們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就會讓廠長給摘了,於是,說完此番話之後,老馮就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說我跟司工還有個會,我們先走了。

見老馮和司登亮要走,我和小常師傅便走過去站在了他倆的麵前。我想懇請他們是不是把傻子旺財的事情落實了再走。小常師傅大概也是這個意思。可是還沒等我倆開口,駱駝祥子卻把他倆給叫住了。駱駝祥子說傻子旺財我安排不了,他說咱們今天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沒有能力安排他。

老馮停住了腳步,問駱駝祥子怎麼安排不了?傻子有的是力氣,他能幹什麼你就安排他幹什麼不行嗎?

駱駝祥子說不行,沒那麼簡單。

老馮問他怎麼沒那麼簡單?

駱駝祥子把那雙小眼睛眨巴了幾下,說,結巴趙在我們班是副班長,他是我的左膀右臂,他能幫著我獨當一麵,並且全水暖隊你扒拉著腦袋數數,給鍋爐打補丁,有誰還能比得上他?

老馮看著駱駝祥子,等著他的下文。

我則在心裏頭罵著駱駝祥子,說你他媽的真虛偽,瞎話張嘴就來,我師傅在世的時候,你什麼時候這麼高看他了?

駱駝祥子把一支煙從他耳後取下來,很熟練地和手裏的煙屁做了對接,然後說,我損失了那麼一員大將,你今天給我派來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傻子,我鍋爐房的工作以後還幹不幹?這些個破銅爛鐵還收拾不收拾?今年冬天咱們還開不開火?你老馮和司工今天給我句痛快話,你們要是說今年冬天咱們不取暖了,廠長他老人家願意揣著手兒辦公了,咱們就按照你馮隊長的意思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