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怡的腳傷沒有大礙。剛開始秀媛擔心傷著骨頭,萬一治得不及時再落下殘疾,後悔可就晚三春了,極力攛掇她去縣城的醫院看看,順便在家養養。靜怡說啥也不肯,我這剛下來就回去,不成逃兵了嗎!要治就在這兒治,要養也在這兒養,她還特別囑咐雅欣她們,誰也不許把這個事情告訴她家裏,省得讓家裏人惦記。
最不放心靜怡腳傷的還得說是小勇,盡管大家都說別看腫得厲害,其實就是扭傷了筋,等腫消了就好了,不會落下毛病,他還是將信將疑。第二天一個人去了趟公社衛生院,把傷情跟大夫說了一遍,大夫說不看見病人不敢下結論,讓把病人拉過去。小勇沒轍了去找爸爸,長順聽完以後來到衛生院,跟院長一說就行了,又從機關給借了輛自行車,讓大夫快去快回。大夫仔細檢查後說骨頭沒事兒,給開了點兒洗藥,讓多用熱毛巾敷敷,有個十天半月就好了。
小勇的這番舉動,又著實讓靜怡感動了一回,本來她想早一點兒跟小勇把話挑明嘍,這麼一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小勇那邊呢,還真沒有通過這個事兒想去討好靜怡或者給自己抬點兒的意思,他就是覺得隻有讓大夫看了才放心,受傷的換作別人他也會這麼幹的。靜怡的腳一天天好起來了,大家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靜怡和小勇見麵還像以前一樣,誰也沒再提起那個話頭兒,這件事情又放下了。
地裏的農活兒不幹了,大隊還是得給知青們找一些事情做,由於許多年輕人對舊社會不了解,對新社會有疑慮,身在福中不知福,為幫助他們時刻繃緊階級鬥爭這根弦,看到階級敵人無處不在,階級鬥爭無時不有,體驗新舊社會兩重天,大隊專門安排了一個別出心裁的憶苦思甜大會,配合全縣正在開展的“一批三查”運動。村裏的運動能夠跟“一批三查”沾上邊兒的,隻有三查中的一查,就是查沒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壞、右分子,把他們拉出來再□□一次。大會分憶苦和思甜兩個階段,憶苦階段是讓村裏的地、富、反、壞、右分子在台上撅著,請苦大仇深的貧下中農上台控訴,然後吃憶苦飯;思甜階段是請解放前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的貧下中農,暢談解放後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感謝□□、感謝□□帶來的美好生活,然後吃思甜飯。
這個點子可不是二狗子想出來的,他哪有那腦瓜兒啊,這是公社革委會主任趙建國的主意。那天,二狗子去公社找燈籠褲請示工作,正巧趙主任也在場,當說到冬天沒有適合知青們幹的活兒,想提前給他們放年假時,立馬讓燈籠褲給斃了,“那不行!他們是插隊來接受再教育的,你把人都放走了,還教育誰呀?”
“這些年輕人都是央子貨,一點兒苦都吃不了,頭一天下地就有人把腳崴了,還能指望他們幹啥?”二狗子不屑一顧地說。
“沒吃過苦就對他們進行憶苦思甜的教育,讓那些扛過活的說說過去怎麼受欺壓、吃的都是啥,再說說如今的生活咋樣、怎麼當家作主,最好再來個現身說法,搞點兒糠餑餑、野菜餅子讓大夥兒嚐嚐,不要忘了過去的苦,這個法子我在報紙上看到過。”趙主任不愧是文化人,見多識廣。
“這個主意好,高粱糠村裏現成的,野菜現在不是季節,沒處兒弄去,憶苦飯有了,那思甜飯呢,咋個思法兒?”二狗子順著趙主任的話頭兒說。
“當然是粳米幹飯燉肉了,可到哪兒弄去呀?”燈籠褲插了一嘴,說到這兒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不一定非得粳米幹飯燉肉,象征性地吃點兒細糧比方說蒸饅頭就可以了。”趙主任想出個變通的法子。
“白麵得到新麥子下來才有,高粱倒有的是!”二狗子說。自從開展農業學大寨以後,開挖台田排瀝治堿,錢家莊的一些地塊兒也能種冬小麥了。
“我看這樣吧,富貴,我寫個條子,你拿著去找糧站劉主任,換五十斤細糧給他們,就說是政治任務。至於咋個換法兒,你去和劉主任商量。”趙主任幾句話把難題全解決了。
“趙主任,太感謝您了,不光水平高,辦法也多。我回去就準備,開會的時候請您參加。”能夠有機會搭上趙主任,二狗子喜出望外。
“我就不去了,福貴,到時候你代表公社革委會去參加一下,帶一個能寫材料的,總結一下報給縣革委。”趙主任三句話不離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