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事情還是找上門來了。這天,長順又在下麵轉悠了一整天,臨下班時轉個彎兒回了趟家。吃完晚飯剛想靠著被窩垛歇一會兒,長喜領著區公所秘書、助理和鄉中校長仨人進來了。
“你們咋追這兒來了?快都坐下,還沒吃飯吧?我叫你們嫂子去準備。”長順站起身,要往外走。
“他們在我那兒墊補點兒了,你就甭忙活了。讓他們說正事兒吧。”長喜說道。
“有啥事咋不在機關說,在家裏談工作多不好?”長順不無責怪地說。
“張區長,這個主意是我出的,要批評您就批評我。”秘書老劉把責任先攬過去了,“這幾天機關已經亂套了,鬧得人心惶惶,誰都沒心思幹活兒了,您說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呀?”
“開現場會的事情我知道,機關工作挺正常的呀,沒聽說人心惶惶啊?”長順有些詫異。
“那是表麵現象,沒人跟您說實情。”民政助理大陳插話兒,他和教育助理劉紹安是同事,“趙區長親自給開的會,要求每個機關幹部至少要寫一張大字報,揭發檢舉身邊的**分子,不寫就是對鬥爭有抵觸,就是跟同流合汙,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讓您說,這麼幹誰不膽兒小,人人自危呀!”
“竟有這種事情?他怎麼能這麼幹呢!”長順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很不理解。
“還不止這些呢,趙區長說鄉中的**分子遠不止孫老師一個,要繼續深挖,一個不剩地全部揪出來,教職工都要劃清界線,把他們批倒批臭!”鄉中張校長補充道。
“孫老師現在情況怎麼樣?”張長順問道。
“孫老師倒是還想得開,沒有就是沒有,假的真不了!可是家裏人哪兒受得了啊,他媳婦兒愁得跟啥是的,那一大家子就靠他一個人那點兒工資養活,他要是有個閃失,那家人的天可就塌了。”張校長十分同情地說。
“劉助理現在壓力也很大,整天愁眉不展,就怕把工作弄沒了!他是啥樣兒的人機關裏誰不清楚,不說膽小怕事吧,也決不是招惹是非的人,說他攻擊黨的幹部政策,鬼才相信!”大陳忿忿地說。
“張區長,您倒是說說,這究竟是因為啥呀?本來在一塊兒工作好好的,沒事兒非得找點兒事兒出來,整得雞聲鵝鬥的,讓人都不得安生,這工作真是沒啥幹頭兒了,還不如當個老百姓省心。就像長喜哥這樣,別人愛說啥說啥,都不往心裏去。”老劉發開了牢騷。
“長喜,你真的沒往心裏去?”長順問了一句。
“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嘴長在他的身上,他咋說是他的事兒,反正我不認賬!我憑啥反黨反社會主義?沒有共產黨,哪有我們一家老小的今天,我感激還來不及呢!”長喜話語樸實,發自內心。
“今兒個你們來家裏說了一些情況,我很感謝你們的信任,有些問題我可以過問一下,至於能不能解決,就很難說了。再有,現在的形勢很複雜,有很多情況,我也拿不準,今兒個這些話就哪兒說哪了了,到外麵不要再說!人心不古,言多語失,千萬不要給自己和家庭找麻煩!還有,大字報是四大之一,寫與不寫,那是態度問題;寫啥不寫啥,那是水平問題;態度必須端正,水平無法強求,完全由個人把握,所以要小心謹慎,好自為之!”長順沒法兒把話說得太明。
“張區長,我就弄不明白,像劉助理、孫老師他們究竟幹啥壞事兒,要是因為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就成了**,那天底下得有多少啊!過去背地兒還罵皇上呢,”大陳為劉紹安他們幾個鳴不平。
“是啊,要說別人您不一定清楚,說長喜哥您肯定清楚,從打解放那天起,就一直操持村裏的大事小情,給鄉親們辦了多少好事呀,沒吃過誰家一口飯,沒拿過村裏一分錢報酬,他到底圖個啥?不就是感念社會主義的好兒!像他這麼好的人,咋就成了**了呢?”老劉當著長喜哥的麵兒替他叫屈。
“誒,別說我了,我就是一個耪地的,是不是沒啥大關係!可你們吃官飯的不一樣,要是把飯碗弄沒了,家裏又沒你的地,那就真沒抓撓了!長順兄弟,你甭替我操心,他們可是你的手下,能照顧得盡量照顧,不然誰還替你賣命啊!”
“長喜哥,瞧你說的,我們都是工作的同事,不是綠林把兄弟;都是為黨幹事,不是給哪個人幹,能夠照顧的,肯定會照顧,這個你盡管放心!張校長、大陳,麻煩你們轉告孫老師和紹安,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他們的!也請他們相信黨、相信組織,決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以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定要堅強,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相信總有雨過天晴的那一天!”長順的話語中透出一些不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