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年夜飯,當屬宮中的家宴最為繁重。以九五之尊為首,皇親國戚作輔,玉盤珍饈,錦瑟七弦,滿堂的綾羅綢緞,珠光寶氣,無不氣派。
以往的年三十兒晚上,向來先是一通載歌載舞,而後眾皇子為聖上聊表孝心,雙方互為敷衍一番,再由皇後娘娘親自開菜,聖上賜菜於有功之臣,以此視作開席。
可今年的宴席上,武帝不但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而且省去了中間與皇子們相互親近的步驟。
至於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四皇子杜奕,首次在皇族的家宴上缺席了。
而這,同樣也是武帝在位數年,第一次出現皇子缺席的大年夜。
居於左排首位的太子席上,杜寧悄悄打量著武帝的一舉一動,若有若無的笑意慢慢滲透眼睛,掛在眼角,杜寧暗中執起桌下蕭蓉初初染過蔻丹的纖手,握在手心,不言不語,可傳達的信息卻勝似滔滔江水。
蕭蓉知道,杜寧想告訴她,杜奕隻是個開始……
杜寧將視線投向對麵的眾位三宮六院之主,入目的首先便是一派蠢蠢欲動的攀比氣焰,竟像是誰也容不得誰。
杜寧心中冷笑,初生牛犢,螳臂擋車…殊不知真正地狠角色,向來是人畜無害的樣子。
想著,他已將視線移到了溫婉賢德稱著的德妃身上,餘光順帶瞟了瞟身旁憨態可掬的杜睿。
杜寧暗忖:德妃能有手段在潑辣的王皇後眼皮子底下生下兩個兒子,之後還一直穩居四妃之首,想來也不可能是麵上那般恬淡,可偏偏這些後妃,永遠都是那副夢裏不知身是客的樣子,誠然將德妃視作好拿捏的深宮婦人。
愚昧……
察覺到杜寧毫不掩飾的直視,德妃慈愛的朝他笑笑,禮貌地端起麵前的酒杯朝杜寧的方向客套的頓了一下,以作示意,然後徑自仰首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德妃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光不見躲避,像是在等著杜寧回敬。
杜寧輕笑一聲,隨手端起酒盞微微抿了一口,便放了回去。
德妃微微蹙起眉心,像是在猜測杜寧的用意。
杜寧不以為意,垂下眼去不再看她,眼睛卻刻意的與杜睿打了一個照麵。
德妃心中不悅,杜寧這般作為看似在自貶,卻又仿佛在嘲弄,好像在笑話她們母子惺惺作態,都是一丘之貉。
德妃的端過酒杯的手平放在桌麵,金光閃閃的護甲輕輕從桌布上劃過,帶起一道褶皺。
不安…
德妃臉上憂慮的神情一閃而逝,她不得不承認,杜寧這種令人捉摸不透的行為,著實叫她無從下手。
如今皇後不知發了什麼瘋,放著霸占著太子之位的杜寧不管,反倒是開始把矛頭指向了他們母子。
這種叫她措手不及的轉變令她節節敗退,她隻好放棄了作壁上觀,再次融入到後宮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
時隔多年,可她和皇後針鋒相對的場麵再臨,一如當初靜妃尚在,陳妃未歿之時。
她和皇後兩個,都太過了解對方的弱點,以至於稍不留神,便是兩敗俱傷,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