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愣住,程遠程也不扭捏,抱著兩壇酒走上前:“我今生無論如何都不想忘記你,也忘不掉,所以你打我也好、罵也好,我都接受。”
沐非幕怔住,程遠程對她說過不少情話,可這句卻直接種到了她心裏去,沐非幕將頭撇過去,忍不住輕笑,這個傻子,真是不分時候的賣弄風騷。不過也確實叫她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是逃避沒有用,那邊要試著接受。師父也好,姐妹也好,雖然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但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她能做的唯有跟著他們走下去。
程遠程輕笑:“發什麼呆,走呀。”說著將其中一隻手裏的酒壇子夾到腋下,伸朝她伸出手掌。
“啊?哦,走吧。”沐非幕被程遠程的聲音呼喚回神,不經意對上了那雙關切的眼睛,忙佯裝愜意,抬手握住程遠程修長的骨指,跟著他的腳步邁上了第一階青石板。
隻要見到魯昭,那便是公開了孫庭已經造反的消息,可已經是叛徒的人,為什麼會處處提示他們、警醒他們?沐非幕想不通,也不敢去想。她抓緊程遠程的手,心中暗暗告訴自己:不要怕,隻要這個人還在身邊,我便不是孤立無援。這樣想著那不安的情緒竟真的漸漸平靜下來,最後趨之若無。
程遠程拉著沐非幕步伐堅韌地上走著,不敢停頓半刻,他知道,隻要自己稍微有絲毫的遲疑,沐非幕便又會回歸遊移不定的時候,而為將、為王者,決計不可婦人之仁!這件事對她來說是遲早都要麵對的,她痛,他又怎麼會好受…隻是她今後的路還很長,他決不能心軟。
太陽終是慢吞吞的爬上了半空,程遠程躍上最後一層石板停下動作,拉著沐非幕的手遙遙一指:“阿幕你要記著,不管黎明前的陰鬱有多麼恐怖,多麼讓你難以接受,可是太陽總會有升起來的時候!在那之前,你可以哭,可以叫,但一定要堅持住,因為你身後還有人在不遠處的黑暗中等著你,看著你,隻要你足夠堅強地熬到太陽出來,回個頭,你便能看見他們。”
沐非幕安靜地站在程遠程身邊,聽著他的聲音,看向他手指所指的方向呢喃出聲:“太陽…”那裏紅暈一片,繚繞的錦雲後藏著似有似無的朦朧紅日,似朱砂沁染過的紅綢緞,也像是…孫庭從前送過她的紅令箭……
“為將者,應如浩瀚鴻鵠,振雄翅,破長空。沐王府已沉寂百年,若不正名焉有餘載?”
“師父,非幕尚有鴻鵠之誌!”小小的女娃——沐非幕身著世子服,身姿周正,目不斜視,甚至眨都不眨地訴說著自己內心的渴望:“他日我若為王,定不與君主釋兵權,哪怕從此滅跡,也要以堂堂正正的沐家軍將領!”
“好!世子及冠那日,便是我沐家軍揚眉吐氣之時!”孫庭麵露喜色,欣慰之情洋溢於心。這一幕猶如昨日,卻再無法回顧。
一晃數年,她還是那不墜青雲之誌的弟子,他卻已不是手持令箭的恩師。沐非幕望著層層煙霞,閃過點點淚光:“師父,從前答應我的,您忘了嗎?還是說非幕真的讓您失望了……”
程遠程安靜立於沐非幕身旁,看著她潸然淚下,卻沒再挪動分毫,這一關,她若闖不過來,誰也幫不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沐非幕看見那朦朧的紅日突然衝破雲層爬上高空,隻是瞬間便全部顯現出來,散發出奪目的光芒。腦中猛地闖入一段對話。
“世子,我與魯昭先行回江南,從今以後你要聽王妃的話,切不可再偷混耍滑。”
“非幕明白!”
“世子若表現中肯,等下次見麵,為師便送你件禮物,不過這禮物是好是壞、是喜是憂全由你自己來決定,好不好?”
“當真?多謝師父!”
沐非幕瞳孔猛地收縮,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呢喃道:“由我自己決定……”不過呼吸間,又迅速將自己的手掌攥拳,利落的轉過身來,看見程遠程憂心忡忡的站在自己不遠處,心尖似有暖流滑過,沐非幕慧心笑道:“魯師父還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