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搞的!她又不是林黛玉,也弱不禁風?派軍醫去打針嘛!你這個團長是幹什麼吃的?”
在軍長麵前,馮團長噤若寒蟬。他知道這裏麵大有文章,可又不敢問個究竟,更不敢頂嘴。我是幹什麼吃的?唉!天知道……隻好每次率隊參加舞會之前,都特意問問小狐狸身體如何。因此,文工團裏誰都知道馮團長一怕辦舞會,二怕小狐狸生病。可惜的是,舞會辦得越勤,小狐狸也“病”得越勤。
今天,小狐狸又病了。據文工團的衛生員彙報,當真是有點頭疼腦熱。馮團長也沒話可說。他知道衛生員小蔡與艾虹親如姐妹,而且,文工團唯一的那支體溫表又被小狐狸碰斷了,托後勤部的同誌回國去買新的,還沒買回來。隻能用手摸摸小狐狸的腦門,也就承認她感冒發燒啦。
此時,坐在小山包的大青石板上,艾虹依偎在劉力寬厚而溫暖的胸前,誰說弱不禁風?任憑初夏的夜風輕輕吹拂,她真想就這樣靠到天亮!
“我聽得見你的心跳。”小狐狸毛頭毛耳的使勁往他胸脯上拱。
“怎麼能不跳呢?你去‘夜行軍’的時候,這顆心,就跟著嘭嚓嚓的鼓點兒猛跳……”
“我不信。”
“誰不信,誰就沒良心!”
“其實,是你不相信我。你才沒良心哪!”
“不是不相信你,隻是不放心。”
“知道。所以,隔三岔五,就來陪著你……放開我,大青石板都被咱們坐熱啦……我親愛的老地方!”
劉力抬頭看看三星:“三星快偏西啦,咱們回去吧?”
“不……‘夜行軍’不過半夜不收兵。”
“萬一馮團長先回來了呢……”
“他不敢。”
艾虹的判斷並沒錯。吳軍長今夜沒有發脾氣--他知道軍政治部王主任正在找馮團長談話。
舞會通常都是在軍司令部的大禮堂舉行。這是大山溝裏一個半掘開式的大型防空掩體。出入要經過七八米長的巷洞,洞口掛了三道軍用雨布門簾兒,半點燈光也透不出去。即使敵機夜襲,它也絕不敢鑽山溝投彈。退一步講,那種擅長鑽山溝的F-80式“油挑子”戰鬥機,就算它玩命了,俯衝下來掃射幾梭子,放幾發火箭炮,這防空掩體也完全擋得住。在這裏跳舞是很安全的。掩體裏打磨了水泥地麵;頭頂懸掛著六盞燒煤油的熾白汽燈;舞台上坐著文工團的小樂隊。舞曲大都是首長們熟悉的《跑馬溜溜的山上》、《山那邊有好地方》等慢四步和朝鮮民歌《洛東江邊》、《桔梗謠》等快三步的節奏。馮團長特意指示小樂隊把大鼓和鈸敲得山響,以保證首長們能聽出板眼來。
軍人跳舞,憑著跑步出操的基本功,以及向右轉、向後轉等習慣動作,是很快就能學會的。何況參加舞會的人,除了文工團的女兵之外,必須遵守“二七八團”這條軍規--都是團級以上的幹部,誰個沒有經過隊列操練哩。至於舞姿是否優雅,那就另當別論了。好在他們已經創造了“推車式”、“抱觀音”、“抓俘虜”等等名堂,又不是登台演出,也就不必苛求了。
政治部王主任今晚犧牲了頭幾場舞,特意把馮團長召到大禮堂一角坐下,向他布置了在文工團開展一次“反不良傾向”的鬥爭。談話的細節別人聽不見。盡管王主任有時聲色俱厲,那“嘭嚓嚓”的鼓鈸之聲還是淹沒了他的話語。吳軍長當然知道這談話的內容及其針對性羅。他一邊跳舞,一邊掏出白手絹來擦擦額角滲出來的汗珠兒,不時地用眼角瞟瞟大禮堂的一角,見王主任還在打著有力的手勢講話,而馮團長雖未跳舞卻也在擦汗,所以,今晚小狐狸沒來,吳軍長也大可不必再發脾氣了。
皓月當空,夜風習習。坐在小山包的大青石板上,已經是寒露沾衣了。劉力把艾虹的身子摟得更緊,一再把她叫醒,“狐妹子!別閉眼,小心真的感冒了。”
“嗯……如果這兒有一間茅草小屋,是咱倆的家,那,吃窩頭也是香的,吃鹹菜也是甜的……我一點也不冷,你背後涼嗎?”她夢囈般地小聲說著,那毛茸茸的狐狸腦袋,又往他懷裏拱了一陣。是有一點兒涼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