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又三十一分過去了,雨水終於打住。衛國走回賓館,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一條粗糙的雨線,一個服務員拿著拖把跟著他走。他走一步服務員就拖一下地板。衛國的全身沒有一處是幹的。他把衣褲脫下來擰幹,掛到衛生間裏,想還是好好地睡上一覺吧。他剛睡下,就聽到一陣門鈴聲。他以為是服務員要打掃衛生,按了一下“請勿打擾”。門鈴聲消失了,門板卻急促地響起來。衛國跳下床,從貓眼裏往外看,看見顧南丹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站在門外。衛國想糟啦,現在連一件可穿的衣服都沒有。他抓了一條浴巾圍到身上。
顧南丹從塑料袋裏掏出一遝衣服,說穿上吧。衛國說不穿。顧南丹說服務員打電話告訴我,說你淋得像個落湯雞,穿上吧,不穿會感冒的。衛國雙手抓著浴巾,站在地毯上發抖。顧南丹看見他的嘴唇都已經發紫了。顧南丹說難道要我幫你穿上嗎?衛國說我的皮箱裏有許多衣服,全是名牌,有一套法國的黛琳牌,兩件日本的穀裏襯衣,我隻穿自己買的衣服。顧南丹說你的皮箱找到了?衛國說沒,那麼好的衣服都丟了,現在我連穿衣服的心都沒有了。顧南丹說我買的服裝比你的牌子還有名。衛國說不是名不名牌的問題,而是自我懲罰的問題,除非找到我的皮箱,否則我再也不穿衣服。顧南丹坐到沙發上,說你會感冒的。衛國抽了一下鼻子,身子愈抖愈厲害。
顧南丹打開一件襯衣的紙盒,又打開塑料袋,拿下襯衣上的別針,把衣服披到衛國的身上。一股濃香撲入衛國的鼻孔,他嗅到了顧南丹身上特有的氣味,這種氣味使他快要跌倒了。他抱住顧南丹,顧南丹發出一聲驚叫,腦袋縮進肩膀,雙手合在胸前,身子比衛國還抖。衛國說你好香,然後用他的嘴巴咬住顧南丹的嘴巴。衛國說南丹,我想和你睡覺。顧南丹把嘴巴從衛國的嘴巴裏掙脫出來,說你好流氓。衛國心頭的傷疤,現在被狠狠戳了一下,顫抖於是加倍了。他在顫抖中沉默,沉默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說如果不是我父親,我不敢這樣。顧南丹說這和你父親有什麼關係?衛國說我一直保存著父親的一封信,信上說如果哪一位姑娘給你買襯衣,又願意把襯衣穿到你身上,那麼你就娶他為妻,這樣的女人一定是賢妻良母。顧南丹說騙我,一個搞原子彈的人哪有那麼浪漫?衛國說別忘了,他留過蘇。顧南丹說信呢?讓我看看。衛國低下頭,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皮箱丟掉了,信就在皮箱裏,它們一起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