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將是開始施工的第一天。
凡是懂得軍事心理學的指揮員都十分重視第一天的戰況。是首戰告捷還是出師不利,不僅直接影響到戰士們的情緒,而且也緊密關聯著整個戰役的勝敗。
濃霧中,邸郎扛著鐵鍬和嚴大發提前來到施工地段,規劃第一天的施工進度。
邸郎承包的地段從新辟地下指揮所到機場停機坪之間距離的一半,共兩千五百米;另外的兩千五百米加上整個跑道的電纜溝歸穆雄承包。據可靠人士透露,穆雄把大隊人馬投入到挖掘跑道電纜溝的施工中,他又另外精選出與場務連投入施工人員完全相等的人數,專門承包與場務連相銜接的兩千五百米電纜溝,而且這一段由他親擎帥旗。這樣一來,邸郎和穆雄,誰心裏都清楚:哪個英雄,哪個熊包――兩軍對壘,幹著瞧!
邸郎決定提前進入陣地,通過精確的計算和縝密的安排,先聲奪人。
“連長,”嚴大發放下裝滿鐵鍬和“十”字鎬的手推車,向正在用腳步丈量距離的邸郎說,“我昨晚上尋思了又尋思,總覺得我們搞包工不對勁。”
邸郎眉毛聳動了兩下,沒有答話,繼續往前走著,他每走到一定距離,就用鐵鍬挖個坑,做出標記。一個老練軍人的步幅就是精確的尺碼。每步七十五公分,幾乎分毫不差。邸郎向來對自己步幅的精確程度充滿自信。每次測量距離,從來不走第二遍。可是眼下,他不僅認認真真地走了一個往返,而且還不時停下來用雙拳測試是否發生誤差。
邸郎把全天的施工進度分配好以後,才走過來對嚴大發說:“我昨天不是給你說過了,我們搞包工,一不妨礙訓練,二不影響值班,三不侵占政治教育時間;反而有利於鍛煉部隊吃苦耐勞的作風,有利於連隊致富,有利於解決幹部戰士的生活困難,有了這‘三不’與‘三有’,你還擔心什麼?”
嚴大發一邊把工具分散到施工地段,一邊嘟囔地說:“瞎折騰!”
邸郎嗔怪地瞪了嚴大發一眼:“你少給我撒火!施工中不能有消極情緒,你而且還要給我起表率作用,知道麼?”
“聽你的。唉……”
“再交給你個任務。每天臨收工前,要把施工進度計算出來,馬上告訴我。一共完成了多少?比規定的指標超額了多少?要十分準確。”
“你不是穆雄的對手。”
“夠了!偷豬我不如他,幹力氣活,哼!今天殺豬!我老邸往日最討厭開會,但這回要轟轟烈烈地開個誓師大會。想入黨的、立功的,就看這一遭!”
邸郎也不知自己雜亂無章地都吼了些什麼。他眺望著對麵隱匿在霧幕中的穆雄的施工地段,仿佛聽到了戰馬的引嘶和鼙鼓的震響,他情不自禁地脫掉上衣,抄起鐵鍬,左腳猛地一蹬,奮臂用力一甩,掘起了開工破土的第一鍬。
八
上午八時許,霧散了。草地上,樹叢間,滾動跳躍著無數絢麗的光斑。
穆雄身穿藍色布工作服,手持一把鋒利的鐵鍬,來到位於停機坪一端的施工現場。身後跟著衣著簡素的劉春秀。她拿著一把十字鎬。
“喝,春秀嫂也來啦?嘻嘻,可別閃了腰哇!”
“頭兒,開張第一天,你說怎麼個幹法吧?”
包工隊的小夥子們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
穆雄走到這群站的站、蹲的蹲、躺的躺的人麵前,顯得胸有成竹。
“先說兩句題外話。”他的手往正前方一指,“大家看到了吧,那是一個有高度組織紀律性的連隊,而我們是雜牌軍。但論體力,論土工作業,我們要略勝他們一籌。現在我們是人數相等,電纜溝的長短一樣。我先把話說在前頭,我們就是要超過他們。不然,到時候我的臉麵過不去,你們誰也不要想痛快。下麵講講怎麼個幹法。”他越說嗓門越高,“在跑道上施工的,已經規定了定額。在這裏參加施工的,我們采取浮動定額製。打開窗戶說亮話,就是以我每天的工作量為基數,超過我工作量一倍的,多拿四倍的工錢;超過二分之一的,多拿兩倍的工錢;以下超過多少,多拿多少。大家合計一下,覺得是不是幹得過兒?”被挑選到這裏施工的都是血氣方剛的棒小夥子,又當著一個漂亮女性的麵兒哪個肯熊?“行,就這麼定了!”“姥姥的,老子這一百多斤這回就賣在這裏了!”
“跟當兵的幹!”
穆雄扭頭對春秀說:“下午收工前,盡快把全天的施工進度統計出來,數字要準確,然後馬上告訴我。”
春秀會意地點點頭。
穆雄脫掉外衣,隻穿一件天藍色晴綸背心,紮緊腰帶,掄起十字鎬,一聲大喊,鎬尖深深地刺入了泥土。
九
“……同誌們,這邊看,
連長施工幹在前;
吃大苦,流大汗,
力爭工程提前完。”
在場務連工地上,邸郎幾乎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宣傳形式。現編現演、小巧靈活的現場鼓動;十分醒目的“苦幹加巧幹,大戰三十天,提前完成施工任務”的大字標語;文圖並茂表揚好人好事的小黑板;以牆報形式出現的決心書、挑戰書;每天評比一次施工進度先進班的“擂台”,等等。邸郎清楚地知道,參加施工的雖然盡量抽的是身強力壯的戰士,但是他們有的是機械班的,有的是馬燈班的,還有的是炊事班的,對挖電纜溝不太適應。相比之下,穆雄帶領的包工隊占有明顯優勢。為了彌補這個短處,他力圖通過各種宣傳形式,造成一種強大的聲勢,充分調動全連幹部戰士的積極性,最大限度地提高施工進度。
“小李,你剛才胡編的是什麼詞?什麼‘這邊看’,那不是成心叫大家停下來,瞪著眼睛瞧著我一個人?”邸郎責怪地瞪了宣傳員一眼,示意地向正前方一努嘴,“叫大夥和那邊?上勁兒,懂麼?”
宣傳員心領神會地一笑,立刻又扯開了喉嚨:
“同誌們,快加油,
民工和我們是對手;
哪怕汗水流成河,
不打敗他們不罷休!”
“對,打敗穆雄那小子!”
“幹哪!拚了!”
場務連的兵們情緒激昂地喊叫著。
霎時間,鼓動聲,呼喊聲,鍬鎬聲,掀起一股股的聲浪。可是,正前方穆雄承包的施工地段,卻聽不到多大動靜。那邊隻有滾滾騰騰的煙塵。
春秀見場務連那廂聲浪陣陣,急煎煎地對穆雄說:“你看人家幹得有多紅火。”
穆雄不停地揮舞著鐵鍬,豆大的汗珠兒從他的額頭沿眉梢流過臉頰,灌到脖子根兒裏。他一把都顧不上擦,頭也不抬地說:“咬人最凶的,是不叫的狗。不要看他們熱火朝天的,那一套,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