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日記的字裏行間,我讀懂的不僅是我自己,更有你們的“虔誠與感恩”,還有你們的“大慈悲之心”,叫我怎不頂禮膜拜……
(三)雲子是“人才”
雲子的驚天大秘密,一個溫婉的曲線“救國策略”。
雲子的記事本,今天記錄著這麼幾件事。
醫院押金不夠用了,再向同學借。
九月底治療結束,用一天的時間退房、搬家,並安頓好媽媽和仔仔。用一上午的時間,完成好出院前檢查的各項預約。
用一下午的時間,整理病房事物。
國慶節前,接全家回家。
國慶節期間,先休息兩天,再帶家人去秦皇島兩天,再回家休息三天。
國慶節後,回醫院用一周時間進行各項複查。
複查檢查結果出來後,辦理出院手續。
出院後,擇機換房,如果換房成功,壓力會更大,就當是一次艱難無比的“曲線救國”行動吧。
如果仔仔戶口沒來得及落下,那也要全力以赴,爭取使他能進機關幼兒園。
……
我不知道此時換房時機對不對,但我寧願相信她的判斷。她說,假如我們沒有北京(集體)戶口,而我們手頭也沒有足夠的資金,那麼我們選擇租房是最合適的方法,因為即便買了房,對孩子上學也無益處,還苦累了自己。不管專家怎麼分析房價的走向,或升或降,或滯或崩,既然有了集體戶口,既然選擇了留在北京,就得按北京戶籍的規矩辦事。還是那句話,我們可以什麼都不管,但孩子不能不管,而且他一天天在長大,時不待我。
事實上,四床選擇“逃離北上廣”回歸廈門,或者選擇繼續讀博士,將來移民海外,在某種程度上講,都是為了混個“身份”。而在這個問題上,六床要顯得無奈得多。
我承認,雲子是個好媳婦兒。如果說身邊的家人、朋友和醫生在我病重期間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愛和照顧讓我“放了心”,那麼雲子的有規劃、有步驟的“曲線救國”就能讓我“寬了心”。每當我麵對鏡子,除了察看自己病態的脖頸和臉色,我還在察看自己的內心,我經常能聽到發自內心的聲音,那就是:“陪伴著我的每一個人,真是辛苦你們了。”
(四)聽李叔同的《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歌以詠懷,親恩常在。
我知道,雲子累了。
打開平板電腦,雲子選播了一首歌曲,是女聲合唱的《夢》。我不但喜歡弘一法師作的詞,還喜歡配器裏長笛的聲音。
“哀遊子煢煢其無依兮,在天之涯。惟長夜漫漫而獨寐兮,時恍惚以魂馳。蘿偃臥搖籃以啼笑兮,似嬰兒時。母食我甘酪米粉餌兮,父衣我以彩衣。月落烏啼,夢影依稀,往事知不知?汩半生哀樂之長逝兮。感親之恩其永垂。”
聽著這首歌,想著這些事,雲子流淚了,卻微笑著說,還要聽一遍。
這是弘一法師李叔同寫給逝去的母親的一首歌,我知道,此刻,雲子又想她爸爸了。
我抱著她,幫她擦去淚水,我倆坐在床頭,安安靜靜的。
又是一曲終了,我才說話,盡管此前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但我在與雲子聽完第二遍《夢》之後,我終於大膽地說出了我想說的關於“死”的話題。
由李叔同母親的去世,我講到雲爸爸的殉職(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奪去了年輕的雲爸爸的生命),如此飛來橫禍,無疑給這個家庭成員造成了巨大的傷痛。
但逝者如斯,活著的人要活得更好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告慰。
時代在轉變,人們對生命的要求不再是長度,而是品質。這麼說,似乎我是在講大話,事實上,經曆了生死的我,對“未知生,焉知死”的理解更為深刻。生死是一體的兩個方麵,死亡,隻不過是另一段新的開始。
雖然我不是佛教徒,可是在佛教裏所說的“往生”值得了解。為什麼一個人死亡叫做“往生”,就是說,肉身的結束,是另一個新生命的開始。我對這一點是深信不疑的,特別是得了癌症之後,我自己常常有靈魂出竅的異感,並試圖跳出自己的肉體來了解自身。我寧願相信,靈魂是可以獨立於肉體外的,而且可以獨立運轉。所以,我對死亡並不懼怕,我不覺得肉體的死亡就是一切的結束。
假如死亡即將降臨或者已然降臨,我不希望聽到家人的啼哭,或者說我的靈魂也不願意聽到這樣的哀號吧。因為隻有這樣,靈魂才不至於被幹擾,才能安靜地離開肉身,走向另一個生命旅程的開始。
我認為,麵對死亡越是平靜,越是可以安詳地死去。好比李叔同的母親,其靈魂定然是聽著舒緩的音樂和感恩的傾訴駕鶴西去的。我想這就是我了解的李叔同和他的這首《夢》吧……
我就這麼說著說著,雲子聽著聽著卻睡著了。
雲子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