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媽媽吧？”悅悅仰著脖子，仿佛有了些許傷感，停了一會兒，她說：“媽媽的愛，是天底下最蠢的愛！不管你小的時候還是你長大之後，她都是一門心思地圍著你；不管你富裕美滿還是貧窮落寞，她還是細致入微地照顧著你；不管你功成名就還是日薄西山，她總是毫無顧忌地幫襯著你。”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母愛是蠢愛的說法，如果說母愛的確是一種蠢愛，那麼這種蠢愛一定能叫天下人為之動容，為之珍惜，因為蠢得單純，蠢得持久，蠢得毫無條件。
我說：“聊到這裏，你讓我想起了埋藏在心裏多年的一個秘密。”
“快說，我最喜歡聽你講故事，特別是有秘密的故事。”
我說，我是個鄉下孩子，母親也是土生土長的鄉下人。她沒什麼文化，但沒文化的母親對孩子的愛並不會因為“蠢”，而比有文化的母親少一分，隻不過有的時候她會以“特別”的形式表現出來。
一說起母親，我的腦袋裏就泛起一籮筐的東西。記得念高三那年的一天，母親頭一次搭老鄉的拖拉機來到了我的學校。也不知道她打聽了多少人，才找到了我所在的班級，然後找到了我。在遞給我一罐子剁椒蒸飯豆和一罐子辣椒炒白蘿卜幹之後，她又興奮地塞給我兩盒包裝精美的太陽神口服液。要知道，在當時，這是奢侈品。
當時，我驚訝地問母親：“咱家那麼困難，買它幹什麼？”母親很認真地說：“上高三了，費腦子，城裏人說，這東西補腦，喝了它，就能考上大學。”我捧起那兩盒太陽神，吹了吹包裝盒上的灰塵，囁嚅著：“那麼貴，又借錢了吧？”母親一笑，驕傲地說：“沒有！是用戒指換的。”
那個戒指是我外婆最貴重的東西了，多年來，母親一直舍不得戴，和太祖母送給我的掛著銀飾的嬰兒帽一起壓在箱底。
母親走後，我取出一小瓶太陽神，用吸管紮進瓶塞，慢慢地喝下了那甜甜的液體。後來，我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母親高興地說：“那太陽神真沒白喝，你看看，考上了吧？”我使勁兒地點著頭。其實，我一直沒告訴她，太陽神說明書上明白地寫著“是一種提神醒腦的飲品……”
悅悅聽完這個秘密，笑了，卻笑得很尷尬。
聊起母親，真是有永遠講不完的故事，即使我是個堂堂男子漢。後來，我又和悅悅說，還有一次，一個炎熱的夏天，正讀大學的我收到一個來自老家的包裹，包裹被裏三層外三層地裹得嚴嚴實實的，卻往外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臭味。我屏住呼吸，打開後才發現裏麵裝著10個雞蛋，可一瞅，基本都碎了，而且已變質、發臭。我心裏禁不住埋怨：什麼腦子，還寄雞蛋，大熱天的，不臭才怪。
再仔細看，母親還寫了一張字條。她說，這是自家的雛雞蛋，營養價值高。
悅悅問我什麼叫雛雞蛋。
我說：“雛雞蛋就是剛開始下蛋的母雞下的第一個蛋。”
原來，母親聽人家說吃雛雞蛋對身體好，吃了雛雞蛋就能保兒女健康平安。於是她就特意養了些母雞，並且給我積攢下來10個雞蛋，這10個雞蛋就是10隻雞產的第一個蛋。母親在字條中一再囑咐，讓我一定要自己吃掉那10個雛雞蛋。
我說：“讀字條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母親站在我麵前，蠢蠢地看著我吃雞蛋。等我放暑假回到家裏，母親問我雞蛋壞了嗎，我笑著說沒壞，10個雞蛋我一個人全吃了。於是，母親堆滿了一臉的幸福——這些，算不算秘密？我一直沒告訴母親真相。”
悅悅點點頭，說：“還有嗎？我還想聽。”
我想了想，說：“還有一個秘密，也跟母親有關，還跟你有關，但我擔心你聽了會不高興，還是繼續保守秘密吧。”
“你敢？”悅悅耍無賴似地捶打著我，獰笑著說，“說出你的秘密，不管怎樣，我會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