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年,生活仍然沒有改善,吃的主食還是紅薯絲拌白米飯。青黃不接的時候,人們就去挖野菜。因為買不起煤,家家戶戶都是生柴火做飯,所以每逢周末,孩子們還得跟著大人上山砍柴去。上山砍柴往往一去就得一整天,體力嚴重透支,吃完帶去的比平時多兩倍的薯絲飯還是覺得餓,於是我就學大人們在山野中尋找野生馬鈴薯和野果子,運氣好的時候我們能逮著隻野兔,就地給烤了。一邊喝著山泉水一邊吃著野味,成了我們改善生活的小插曲。
看來,我這30年前的苦也不能叫“苦”,甚至遠不及那些留守農民之“苦”。
現在的農民生活上雖然有了很大改善,但他們依然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堅持老祖宗留下的生產生活方式。現在的農村雖然有了發展,但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仍在延續,水牛耕田,木桶打穀,人扛肩挑還是壓得農民喘不過氣來。
即便到城裏打工,人們幹的也是最髒、最累的苦活兒:鑽下水道、淘廁所、搞建築、扛水泥。他們住的是工棚,吃的是白菜,累死累活幹一年,有的還拿不到工錢。
有的就算拿到了工錢,還得忍受上學難、看病難、看病貴、養老貴之“苦”,打工者還要承受不能異地報銷之“苦”。有人說,過去看病花100元,現在看病花1000元,即便政府給你報銷70%,剩餘自付的也貴了不少。多花點就多花點,能治好病也就算了,問題是很多藥是醫生亂開的,這就花了不少冤枉錢。還有,即便是小病,也得花大價錢做各種檢查,更不用說一個CT了,動輒好幾千元。
生活成本增加了,就得設法掙錢。幾個月前,我回老家發現一個山衝裏居然建起了一個劇毒化工廠,排出的廢氣,讓原本綠油油的山衝一片枯萎;流進小溪的廢水,毒死了水草,哪裏還有什麼魚兒的身影。幾十個農民朋友戴著口罩,在隆隆的機器聲中,像機器人一樣機械地工作著。鋪天蓋地的灰塵刮過來,即便我離得較遠,也被嗆得喘不過氣來,可想而知他們每天在機器旁一站就是十幾個小時是多麼的苦不堪言。這種以破壞環境,甚至拿農民生命開玩笑的發展,不要也罷。於是,在不斷的舉報和申訴中,農民朋友寧願選擇千百年延續下來的清貧之苦,也不會忍受這種畸形發展之苦。
可見,那些留守農民的苦,那才叫“苦”,而且是“長苦”。
然而,從精神層麵來說,就我個人而言,正是我的這些“小苦”“注定是個悲情故事的開始”,為我後來的“大苦”埋下了禍根。也就是說,人要吃苦不錯,但一味愚昧地崇尚“吃苦”,以“吃苦”為榮,甚至以“苦”換“甜”為代價的思想教育理念是錯誤的,會釀成日後的“大苦”。
比如,兒時我們就被灌輸的“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的“苦”的理念。我常常在想,讀書、學習原本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為什麼非要說得那麼“苦”?而且非得讓我們體會,並付諸行動,害得我們總是秉燭夜讀,通宵達旦。殊不知,兒時那些真正學習很好的同學,從來沒覺得學習是苦的,是累的。傳統教育總是用“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熏陶我們,然後再用“梅花香自苦寒來”警示我們,以此來給我們灌輸人生必苦,成功必苦的理念。於是就有了“頭懸梁、錐刺股”的學習場景;就有了超負荷的通宵達旦工作的豪情;就有了沒規律的吃喝、應酬、工作、熬夜……殊不知,這種伴隨身心成長曆練的種種“小苦”,隨著日複一日的潛移默化就會成為我們性格的一部分,而這些“必苦”性格中的堅毅分子,很可能會在後來的歲月裏,在沒完沒了的熬夜和戰鬥中,被慢慢吞噬掉原本健康的肌體。一如一味地隻求開發發展,不講環境保護,破壞規律,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