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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僅僅是進城以後最初三天的統計,由此便可領教,凡“革命”或“造反”的激情泛濫的年代,也必是全民亢躁和集體無意識之時,自然更是痞子、亡命徒、冒險份子、流氓無產者的癲狂大發作之日,於是,正常秩序被顛覆,整個社會陷入瘋狂狀態。
6月16日以後,義和團加上甘軍董福祥部和武衛軍,更是無法無天地劫掠燒殺,清政府已經不能遏止。
“二十日九下鍾時,火光又複大作,煙焰蔽日,作淡黃色,蓋大柵欄有老德記藥房,為西人所開者,拳匪往焚之矣。已而西南風大作,以致延燒四處,東盡前門大街,西盡煤市南河沿,又逾河而至月牆兩荷包巷,正陽門樓亦被延及。是日,共計被焚店鋪不下四千餘家。至翌日,火尚未息。”(《西巡回鑾始末記》)
“二十一日焚西單牌樓講書堂,又延燒千餘家。東城一洋貨鋪被匪縱火,又延燒四千餘家。”(《庚子拳變記日要錄》)
“二十一日團匪將電報局燒毀。是日以後,董軍、武衛軍大肆焚劫,孫中堂、徐中堂、錢尚書、肅王等府第及翰林院,史、禮等部衙署均被焚,榮祿之府第亦悉數被焚。王中堂文韶家眷早已出京暫避,其宅第亦為匪焚去。中堂後往會典館辦公,以戶部衙門亦燒去也。”(《義和團史料》)
放火,並不表明縱火者力量強大,相反,是一種怯懦,是一種退卻的前奏,是一種開始敗亡的前兆。果然,他們放了這把火以後,引發了八國聯軍占領北京後更猖狂的燒殺搶掠,這是繼英法聯軍以後,再一次對中國首都的洗劫,是本世紀初震撼全世界的一件大事。屠城的同時,義和團的戰士們也用頭顱和熱血,寫下中國曆史上最短命的,也是最不成氣候的一次農民革命運動。
整整一百年前,1899年的3月(光緒二十五年二月)義和團的創始者,朱紅燈、心誠和尚在山東恩平、平原一帶率眾起義,列隊千人,排出陣勢,麵對官軍毫無畏懼,拖來大炮助戰,也許是中國農民起義史上,首戰最漂亮的一次。從此,北中國半壁江山,就這一個拳字,令官家震驚,教洋人膽寒,不能不說為積弱的中國注入一股活力,也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好的開始。老實說,中國人是最能安份守己的,也是最能逆來順受的,要不是統治者的壓迫到了無以為生的程度,是絕不會鋌而走險,揭竿而起的。朱紅燈,心誠和尚能夠一呼百應,很快在河北、山西、內蒙古、遼寧打開局麵,就因為得民心,他們抓住了這個契機。
據一份官方報告稱:當義和團向四處擴展地盤時,戰士們“或十數人一起,或二三十人一起,壯丁幼童皆有,持長槍者十之七八,持腰刀手袋者十之二三,持鳥槍者極少,或腰紅帶,或蒙紅巾,目不旁視,魚貫而行,不多言亦不買食物,有滅此朝食之勢,街市官署,無敢過問。”是一支極有紀律,極富革命朝氣的起義隊伍。而在廊坊與義和團交過手的聯軍統帥西摩爾,也不得不承認:“義和團所用設為西式槍炮,則所率聯軍必全體覆滅。”也證明了義和團勇敢善戰和誓死如歸的精神。
然而,僅僅三年時間,這支完全由農民組成的革命軍,走完了由造反、到招安、到被利用、到最後被剿滅的全部過程,這是首舉義旗的朱紅燈、心誠和尚絕對想不到的。他們的革命竟成了一鍋夾生飯。義和團的失敗,自然是敗在了清政府手中,敗在了帝國主義列強手中,但不可否認,也敗在了他們自己手中。因為,小農意識是無知、愚昧、落後、保守、狹隘、自私、迷信、崇拜的溫床;是拒絕文明、憎惡知識、排斥進步、反對科學的最好的細菌培養基;是抱殘守缺、封閉自鎖、仇視新生力量和新鮮事物、對外部世界采取駝鳥政策的頑固堡壘。隻要小農意識在義和團占上風地位,就不得不敗,而且,中國曆史上之一切災難、一切不幸、一切痛苦、無一不是與這種小農意識種下的惡果所致。